第六百一十七章 曹操的回信
看著郭嘉那雙夷然不懼的眸子,曹操臉色冷鷙無比。
然而,半柱香時間后,他卻曬然一嘆,苦笑著放下劍來:「奉孝,你讓我拿你如何是好?我欲盡屠徐州上下一事,天下人知曉的並不少,朝廷、還有那個劉備都知道,你為何連狡辯都不辯一下,偏偏承認泄露了此事?」
郭嘉施施然地坐在了一旁,也未將剛才之事放在眼裡,道:「因為我覺得這樣,才會越來越有趣更何況,此事對於明公來說,不過一事兩面,又何必介懷?」
聽郭嘉說的如此輕巧,曹操不由面帶微怒:「奉孝慎言,盡屠徐州上下及何悉文引戰役事,皆攸關在下生死、曹氏基業存亡,豈如你說的那般輕易?」
「明公,盡屠徐州上下一事。若成,主公得徐州一地,實力倍增。可若不成,兗州四戰之地,主公又盡失人心,內憂外患,遲早難以自存。屬下此番將何咸拉扯進來,無非加速了這個事件的結果,又有何不妥?」
曹操此時也坐了下來,不由思慮起了郭嘉這番話。
兩人都是絕頂的戰略家,眼光何其廣博深遠。郭嘉所言,曹操只一瞬便明白了其意思:說白了,還是自己盡屠徐州此舉結果會如何?一旦大舉屠刀,震懾住了徐州上下,何咸縱然引兵來戰,也為時已晚。
這樣,何咸來了,也白來。
可若盡屠徐州不利,反而逼得徐州上下同仇敵愾,自軍困頓於此。那也的確如郭嘉所言,此舉乃一大敗筆,亡滅之因也種下。屆時縱然何咸不加這一把火,自己也很難抹滅這一污點,繼而會在殘酷的亂世征伐中被淘汰。
這樣,何咸不來,也算來了。
看著曹操皺眉沉思不已的模樣,郭嘉這才凝下了面色,開口道:「明公,在下能明白主公下令盡屠徐州上下的用意,但卻始終未想通,主公此舉的初衷。」
曹操喟然一嘆,也凝下心來解釋,緩緩道:「天下分崩、社稷傾頹,奉孝你也看出了,如今天下大有秦末逐鹿之勢。如今漢室徒有虛名,早已失去鼎力神州之勢,這天下唯有以干戚濟世,才能重歸正統」
「我觀天下英雄,皆不過碌碌無為之輩。困頓袁本初帳下,便萌生逐鹿天下的心思,隨後也算蒼天眷顧,幾番拼殺搏得了兗州一地,算是有了份基業。可驀然回首,卻發現漢室神州早已被各路狼子野心之徒盤踞。若想再度天下一統,必要在這番逐鹿征伐中殺出,方可成事。」
「時不我待。可我出身閹宦之家,本就比不得那些名望望族、漢室宗親。在一片混沌未明前,能做的無非便是儘力壯大自身,方可圖謀自守。原本想著擊敗袁術后,休整一年再與陶謙開戰,卻不想陶謙主動送上門來,更殺了我父!」
「家仇是小,基業為重。」說到這裡,曹操不由神色悲慟,卻也吐露了心聲:「趁此時機,我便想到了借家父之仇,一舉奪下徐州!然陶謙堅守不出,我等亦無可奈何,唯有借父仇一事大肆殺戮,抵消徐州上下頑抗之心,方能有一線生機。」
「唔」郭嘉深深點頭,對曹操悠悠一拜道:「主公所思所謀,我等幕僚不能及也。」
「奉孝不必如此。」曹操扶起郭嘉,這才真心誠意地言道:「其實盡屠徐州一事,我本就決心難下。如今你又扯來了何悉文,更是令我不知該當如何。」
「主公。」郭嘉緩緩起身,此番也一副異常認真的神色,肅聲開口道:「若依在下來看,此事易爾!亂世當中,唯有王道與霸道之選。王道以仁義平天下,以堂正之師征伐;若霸道,則以武立世,以兵為雄。可說來說去,最終還是要平滅四方。主公無論用王道還是霸道,皆不過一念之間,最重要的,是主公究竟是否已做好了抉擇?」
曹操聞言悚然動容,不由開口問道:「若這般說來,我若選王道,便罷兵退去,日後再徐徐圖謀?若選霸道,則大開殺戒,立誓攻滅徐州?」
「正是如此。」郭嘉說完,再度一拜,懇切道:「主公,為帥者,不一定要多謀,但卻要善斷,要能集眾人所長而為已所用。屬下兵將,最怕的便是主公猶豫不決,倘若如此,我等如何才能知曉要做什麼?相反,主公若能貫徹執念,無論王道霸道,屬下自當竭盡所能,輔佐主公一登頂峰!」
「得奉孝一言,勝過十萬兵!」曹操雙目熠熠,陡然醒悟了過來。再度扶起郭嘉后,他興緻大起,大步走回帳案前,開始潑墨揮毫。
隨後,心情大好的曹操,喚來帳外的傳令吩咐道:「將此信送與何悉文。記得,務必記下何悉文當時的反應,回來報與我知。」
傳令一臉詫異,從未聽過這等要求。不過,他也不敢多問,當即星夜兼程趕往了南陽。
入得何咸大營后,傳令當即尋到了何咸,恭恭敬敬地將這封回信奉上。同時,他記起曹操的吩咐,抬著腦袋仔細看著何鹹的反應。
只見何咸笑眯眯地接過信件后,眼珠子還靈動地轉了一圈兒,似乎對信件里的內容頗為期待。然而,真正看到那封信的時候,他的眼珠子陡然瞪圓了,臉色赤紅,彷彿吞了塊火炭般吐也吐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
緊接著,何咸才陡然一拍案幾,對著空氣便叱罵道:「好你個曹操,竟然也學會了這招!好,好,你個鋼鐵直男,這是鐵了心要撞南牆是不是?」
眾文武可是很久都沒見過何咸如此失態了,一時間,距離何咸最近的姚廣孝,不由捏起曹操那封信。可隨後,他那掉三角眼陡然閃過精光,面色也變得古怪至極,最後才忍不住一笑:「妙,妙,想不到這曹孟德,竟還是這等妙人。」
信件很快傳達開來,傳令也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夠用了。
不過,他看得出來,那些謀士大多一個個先大為驚訝,隨即才面色陰鷙;而武將反應則統一很多,無不忿然作色,紛紛請戰。
可是,主位上的何咸,卻似乎已被曹操那封信亂了心緒。聞聽武將請戰,不耐煩地擺擺手道:「行了,別添亂了。曹孟德這是在跟我們耍心眼兒,我們若真出兵了,反而正中了他的詭計,讓他看了笑話!」
「今日之事,暫且如此。爾等先下去各應差事,我在此與軍師先商議一番。」說著,何咸將那封又傳回他手中的信,隨意扔在了一旁,揮揮手便讓人退下。
傳令自然也急忙起身,慶幸何咸不是那種喜愛遷怒之人,沒有盛怒下讓人一刀砍了自己。可就在他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那封信正巧輕飄飄地落在了他的腳下。出於人都有的好奇心理,傳令不由低頭看了一眼。
只見那封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話:何悉文,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