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二章 談不攏的生意
「皇甫老爺子,其實這次朝廷派你來,我也很為難.」何咸有些抱怨,因為他真的很不願意麵對這樣的狀況:「若來的是呂布那個傢伙,一切都好說了。」
皇甫嵩聞言悚然一驚,雖然何咸這番話里半分殺氣也無。但越是這樣,皇甫嵩才越是心驚:何鹹的意思很明顯,因為此番朝廷派來的是自己,所以他才有所顧忌。可若是呂布前來,何咸恐怕就會採用另一種方式了。
那樣的方式,顯然不是皇甫嵩願意看到的。故而,皇甫嵩沉眉一蹙,問道:「悉文,你欲為伊尹,還是王莽?」
這話出口,皇甫嵩身後二人,不由齊齊將目光投向了何咸。
被兩人這道目光注視,何咸也不由注意到了二人,面上陡然微笑起來:「元常,經久未見,看樣子你是陞官兒了吧?」
鍾繇本是廷尉正,這樣的品秩是不可能跟軍旅征伐有關的。再聯繫到鍾繇確有才能,而長安那裡用人之際,鍾繇的高升也在情理當中。
面對何咸這樣的調侃,鍾繇也只能無奈地在馬上施了一個簡禮,道:「左將軍說笑了,同是為漢室分憂,談不上什麼高升。」
「嗯你來而非公達至此,我便略微放心了。」何咸嘿嘿笑道,語句里不乏深意。
這話落入另一人耳中,不由令其面色一惱:何咸這番話看似尋常,但卻極為見微知著。因為朝廷那裡假如鐵了心要宣何咸為叛逆,要跟何咸死磕,那帶精通戰術的荀攸,顯然要比帶精通談辯的鐘繇要合適很多。
而這個人,也沒能逃過何鹹的調侃:「楊德祖,朝廷此番發動兩萬士卒,這餿主意恐怕就是你出的吧?東施效顰,你以為這跟我威脅曹孟德能一樣?」
楊修蟄伏了不少時日,養氣功夫看來大有長進。聞聽何咸譏諷,隱忍了一瞬后道:「早在長安時,在下便自認不如左將軍。然事無不變,將軍也不可舊目看人。此番,在下正是甘附驥尾,學一學將軍妙策平刀兵之功。」
「你這番話呢,我一句句言回去。」何咸心情看起來似乎還不錯,緩緩道:「首先呢,不用長安,早在雒陽的時候,我就看你這傢伙不順眼,更覺得你不上道兒;其次呢,我篤信狗改不了吃屎,你現在最多學會了一點隱忍,本質跟以前還一樣;最後呢,就是你只學到了我的皮毛,看不到精髓,結果自只能邯鄲學步、貽笑大方。」
「何悉文!」楊修果然還是沒忍住胸中怒氣,叱喝道:「漢室雖日薄西山,但畢竟乃天下共主!而你,看似咄咄逼人,不將漢室放在眼中,但一舉一動皆有顧忌,此番我正是踩在你的底線上,不信你一點都不頭疼!」
聞聽楊修此言,何咸面色一點都未變,反而隱隱有絲明悟。
一旁皇甫嵩見狀,不由微微搖了搖頭:楊德祖啊楊德祖,你果然還是太年輕,被何咸這樣一挑撥,便暴露了自己的定位和底牌.兩人差距,實有天淵之別!
到了這個時候,皇甫嵩也不能任由何咸這樣肆無忌憚套己方底牌了,假意咳嗽了一聲,又提起了適才的話題:「悉文,便算老夫倚老賣老一番,你究竟欲亡漢室、還是欲興漢室?」
不怪皇甫嵩困惑,實在是何咸種種做法,很讓長安朝廷抓不住何鹹的尾巴。
說何咸是忠臣吧,他杵逆皇權,與士權對立,甚至更做出了脅迫整個朝廷的舉動。真要羅出罪證論起來,何咸就是十足十的亂臣賊子,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可說何咸是逆臣吧,他還真沒把漢室往死里整。每次行事都留著首尾,頗有分寸,既把皇權和士權剝離乾淨,又最後給一件小褲衩遮羞。尤其何咸行事,拋去他的狡詐霸道不談,所做所為的都是天下黎庶蒼生,這與朝廷和士大夫倡導的『仁義治天下』,又有殊途同歸之處。
「皇甫老爺子,你也早過知天命年歲,問小孩子的話題有意義嗎?」看著皇甫嵩的急切、還帶著很大希冀的眼神,何咸不得不硬下心腸道:「不是忠臣,便是逆臣,這世上哪有如此非黑即白的簡單問題?更何況,就算我說了,皇甫老爺子你就能信嗎?」
聽到這樣的回答,皇甫嵩攸然一嘆,失落不已:「不錯,是老夫落下乘了賢侄,不妨一同走走,聊一聊?」
何咸退開一個馬身的距離,做出了一個『恭敬不如從命』的手勢,對皇甫嵩報以很真誠的敬意。
兩萬漢軍就此成了擺設,只能眼睜睜看著一老一少的背影,跨騎在戰馬上悠悠並轡而行。一路上,兩人似乎都放開了心結,聊到暢快處,不由還相視哈哈大笑。
只不過,再愉快的聊天,也架不住此時彼此身份的對立。行至半里后,皇甫嵩還是忍不住問道:「賢侄,此番你駐軍雒陽,究竟意欲何為?」
「佔了司隸這一塊,與河東、并州接連起來。如此一來,我的基業非但突飛猛進,更有了俯瞰漢室天下,進退自如的遊刃有餘優勢。」一番閑聊后,何咸也再不避諱,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皇甫嵩眼中自無驚訝之色,只是憂愁嘆道:「朝廷所懼的,正是如此。司隸一帶乃天下要衝之地,更乃漢庭舊都所在。若被你盤踞吞下,朝廷顏面蕩然無存不說,更失去了收復舊山河的契機。故而,此番王司徒給在下的底線,也便是無論如何不能讓你達成所願。」
話題到了這裡,兩人不由又沉默了下來。
很顯然,這就是一條談不通的死胡同:司隸只有一個,一人佔了另一人就只能空手。而且,長安朝廷與何咸都是很強勢的一方,也不可能一人一半把司隸給分了。
遇到這樣的狀況,通常就是打上一架,贏者得之。
但打架這方面,何咸這裡有顧忌,不想成為亂世逆臣,成亂世諸侯的集火點;而朝廷那裡不想打也打不過,就靠著漢室正統的臉面來討要事情到這兒,真就沒法兒搞了。
所幸,何咸這裡還是比較佔主動優勢的。而且,他還是個無賴:「皇甫老爺子,你說假如我就一屁股坐在司隸這地方不挪窩兒了,朝廷能拿我怎麼辦?」
「自然跟你對付曹孟德一般。」皇甫嵩苦笑了一番,見何咸如此坦白,他也把心窩子里的話掏出來了:「按你的話說,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你看似崛起迅猛,但也不是沒有仇眥。你能行書袁氏兄弟,朝廷也能,而且朝廷的詔令,顯然要比你的書信好使些。」
何咸陡然一驚,忽然便有些氣急敗壞:「這毒計,便是楊修想出來的?」
看何咸也有吃癟的這一天,皇甫嵩不知為何,忍不住便暢快笑了起來:「不,這是你想出來的啊.楊德祖,不過照貓畫虎爾。」
「娘個腿兒的!」何咸暗罵一聲,惱怒起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楊修這狐狸,還真是有長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