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4)
「乃馨?葉乃馨妳在做什麼啊!」我愣了一下,一邊慌忙的輕拍她的背脊,一邊對身旁同樣駭住的秋櫻大喊,「衛生紙!衛生紙!快點啊!」乃馨沒有止住眼淚,反而哭的更厲害,此時的秋櫻也忘了哭泣,只是和我一個人遞衛生紙一個人摟著乃馨的肩膀不斷的安慰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我真的慌了。「乃馨,乃馨妳怎麼了?」秋櫻拉著她。「我……我騙了妳們,」乃馨看著我們,小聲的說,「我沒有去考推甄。」窗外雨下得很大,寢室外仍是鬧哄哄的,不時可以聽到女孩們奔跑嬉戲的聲音,我們房裡卻是異常的沉默,秋櫻的眼淚已經幹了,她的頭靠在我肩上,在乃馨開口之前,我們誰也沒有講話。「其實也不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乃馨說,「大概就是妳們開始去赫哲補習的時候吧。」「十月底?」秋櫻問。乃馨點點頭,「嗯,差不多就是那個時候,放學后妳們都不在了,我也無心跟班上同學打交道,就去『中央圖書館』念書。」「可是『中央圖書館』不是得滿十八歲才能進去嗎?」「除了我們學校的學生哪。」乃馨回答。「喔。」每天去「中央圖書館」念書的乃馨,認識了同樣也在那裡找資料的台大學生,因為她推甄的學校也是台大,因著共同的話題,兩個人很快的熟稔起來,然後,就像一般男女交往的進展過程一樣,他們開始約著一起念書,圖書館關門后一起吃飯,大學生送她回家,偶爾幾個圖書館關門的日子,沒有見面的理由了,大學生便會約乃馨出來,有時是看電影,有時是逛街……最後一次兩人從圖書館出來,送乃馨回家的路上,他吻了乃馨。「乃馨妳喜歡他嗎?」我問。乃馨點頭。「那很好啊,這樣有什麼不好?」秋櫻不解,我也不懂。「那天就像是坐雲宵飛車一樣,他先吻了我,然後告訴我他已經有女朋友了,是班上的同學。」乃馨冷冷地說著,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似的。「不會吧?」秋櫻倒是比她還激動,「那他,那個大學生他,他到底想怎麼樣?」「他什麼也不打算做。」乃馨說,「這才是我受傷的地方。」要是他愧疚的拉著乃馨的手,告訴他自己的為難和情不自禁,或是承諾自己會與女朋友分手,名正言順的與乃馨交往……這樣都好,偏偏他什麼也沒做,他只是淡淡的告訴乃馨,我有女朋友了。像是把決定權丟給乃馨一樣,要她自己去選擇,是要離開他,還是要繼續與他維持這樣的關係,陷入矛盾和掙扎的將是乃馨,而大學生都會接受……應該說,他都不會拒絕。「不會拒絕?」秋櫻問,「那是什麼意思?」「就像是他今天會摟著我,或是會離開我,並不是因為喜歡我或者討厭我,只是單純因為沒有拒絕而已。」講到後來,乃馨有些激動,「沒有拒絕!妳懂那個意思嗎?我倒寧可他將我推開,或是對我說些什麼殘忍的話語,沒有拒絕……那表示他根本一點也不在乎,最該死的是,我在乎的要命!」我從來沒有看過乃馨這樣不理智過,她從前給人的印象總是一派的冷靜,我常笑她將來就是註定要作女強人的,卻沒想到女強人也是會難過的。乃馨畢竟是乃馨,她用了很短的時間去思考自己的退路,她不像秋櫻那樣,將愛情看作生命的全部,總想緊緊地抓牢,一旦發現自己無法掌控,便像失去翅膀的天使,墜入絕望的深淵。乃馨不一樣,她選擇偽裝自己,用冷漠來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乃馨淡淡的告訴大學生自己不想繼續這樣的關係,真的是淡淡的,淡到沒有人知道她正在受傷,她的傷口正在滴血,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乃馨以為自己已經不再難過了,沒想到聽到秋櫻的遭遇,情緒一來,女強人也忍不住落淚,原來欺騙自己是件這麼困難的事。「那為什麼妳不去考推甄?」秋櫻問。「因為沒有必要啊,」她聳聳肩,「我一定會考上的,只是……我真的想念嗎?」「是因為不想再看到他?」我想起那大學生也是台大的學生。「不是不想……」她低下頭,「是沒必要。」營隊的最後一天,雨還是下個不停,秋櫻因為昨晚的淋雨染了風寒,正虛弱的靠在乃馨肩上打盹,乃馨無神的望著遠方,眼眶還是紅的。台上演講的是一個心理學者,主題是「愛與成長」,她正試圖以輕鬆的話題吸引我們的注意力,我們之間卻誰也沒有心情去理會她的努力,只見她發給大家一人一張白紙,要大家以簡單的一句話,形容愛情是什麼。這個話題很有意思,學員們莫不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熱切討論,或許換成過去的我們,也會像他們一樣感到有趣吧,只是,現在誰也沒有那個心情。秋櫻已經睡著了,乃馨盯著剛發下的白紙,似乎也不打算寫些什麼,看著身邊兩個好朋友,我突然覺得胸口好悶,一種難掩的疼惜自心底升起,也想為她們抱不平,可是我不知道該責怪些什麼?該責怪誰?我不懂愛情,愛情是什麼?最後,我在白紙上飛快的寫下:「如果說愛情就是註定了痛苦,那麼即使是交往,也只是延遲痛苦的時間。」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