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亡與啟蒙(3)
最後一次講演,題目是《文藝與武力》。他說,凡是叫喊自由和反抗的文學,統治階級一定要用武力加以壓迫。但是無效,於是使用麻醉政策,收買一些無恥文人,用文字加以粉飾。不幸文學是社會的,不是幾個人的,這就不免仍然有不平。既然麻醉也無效,惡性循環,只好又訴諸武力了。他又說,言論與文學,自上古以至今日,自世界以至中國,均屈服於統治階級。所以,爭取言論自由,與努力於新文學建設,實在是文化人當前的急務。北京、上海、南京,還有各地方的報刊,紛紛報道魯迅返回北京的情況,期間夾雜了不少流言。有說他受了不愉快的壓迫才悄然北游的,有說他負有特殊的使命的,有說他「捲土重來」是為了做教授的,等等。然而,這些於一個戰士絲毫無損,他所關注的,惟是現實社會中的抗爭。1932年1月,日本侵略者進攻山海關,接著進犯熱河。國民黨軍隊在熱河的20萬駐軍不戰自潰,致使關內大片土地相繼淪亡。民族危機非但沒有緩解階級矛盾,反而給統治者造成加強控制的機會。國民黨政府除了繼續出動軍隊圍剿中央蘇區以外,仍然以通緝、綁架、囚禁、酷刑、虐殺對付**人和進步人士,在壓制知識界中反黨治和其他反內戰的運動的同時,強化黨化教育也即奴化教育,在「訓政」的招牌下大力宣傳一個主義,一個政黨,一個領袖。對於大獨裁者來說,所謂民族主義,不過是**主義的一種點綴品或代償品而已。經過將近半年的醞釀和籌備工作,一個以保護及營救政治犯以及爭取公民權利為職志的團體——中國民權保障同盟,於12月間在上海正式宣布成立。孫中山的遺孀宋慶齡,以她在國內的特殊地位、天才的組織能力和活動能力,以及業已形成的國際聲望,成為民保盟的執委會主席,蔡元培為副主席,魯迅應蔡元培邀請入盟,補選為執委。比起左聯,民保盟是一個具有更鮮明政治色彩的組織,但它只是爭取民權,不專為一黨一派效力。既然民保盟保障的是被政府定罪的人的人權,是整個社會進化所必需的思想自由和政治自由,這就規定了它與**政府處在相對立的狀態。正是在這一意義上,魯迅在加入左聯之後,仍然參加了民保盟。民保盟自成立以後,積極開展各種活動。其中,如營救牛蘭夫婦,營救陳獨秀、彭述之、黃平君等政治犯,營救羅登賢、余文化、廖承志、羅章龍、陳賡等**人,營救許德珩等教授學生,抗議國民黨江蘇省主席顧祝同,調查南京監獄狀況,幫助國民禦侮自救會,聲援各地維護民權的鬥爭,抗議德國希特勒派一黨專政的暴行等等,在社會上產生廣泛的影響。魯迅自始至終參加民保盟的鬥爭。對於平常的集會,包括左聯的會議,他是不出席的,但是只要接到民保盟的開會通知,一定先期而到;對於一般事務,尤其牽涉到人際關係的,他並不善處置,而民保盟分派給他的事務,卻辦得整整有條。隨著政府方面的壓力,總盟和分會的十多個執委有的轉向,有的消匿,有的敷衍應付,到5月間往德國領事館遞交抗議書時,骨幹分子已經不超過四五人。魯迅自然是這少數人中的一個。5月14日,國民黨特務綁架了丁玲和潘梓年。稍後,應修人到丁玲家聯繫工作,被特務從三層樓的窗口摔下而犧牲。由民保盟等人發起數十名文化人共同簽名,給國民政府行政院長汪精衛、司法部長羅文干發出營救丁、潘的電報。同盟還組織了「丁潘保障委員會」,進行募捐和營救工作。文化界組織了「文化界丁潘營救會」,發表《文化界為營救丁潘宣言》,要求懲辦非法綁架的幕後策劃者。左聯發表《反對國民黨白色恐怖宣言》,對此加以揭露。國際知名人士古久烈、巴比塞等也相繼發表了聲明。丁玲的失蹤使魯迅感到特別悲痛。但是,他沒有在所有有關的宣言上簽名。他知道,屠伯是決不會分神於抗議的;對於一個**政體,什麼宣言都將不起作用。他根本不願意向政府乞求什麼。這樣,剩下來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加倍工作。魯迅首先想到的是出版丁玲的書,讓丁玲的作品得以最廣泛的流布!丁玲失蹤后的第三天,他找到鄭伯奇,建議良友公司出版丁玲的長篇小說《母親》,並且吩咐儘快出書,出版后還得大做廣告。他親自查明丁玲母親的詳細地址,告訴良友主編趙家壁,得將丁玲的稿費分期分批寄出,以免被本家侵吞。緊接著丁潘失蹤,又發生了一起震驚上海的事件:中國民權保障同盟總幹事楊銓被槍殺了!魯迅與楊銓的接觸,始於民保盟成立前後。每次開會,楊銓總是事先寫了便條,請人驅車把魯迅接到會場,會後則由他親自陪送。接待英國劇作家蕭伯納時,兩人的接觸稍多,還曾合影過一次。對於這位熱血男兒,魯迅是有所了解的。他曾經這樣對人說過,楊銓本來是國民黨方面的人,至於要同情**,也不過為了民族而已。說起楊銓被害的情形,他認為,汽車被打爛,人被打死,而小孩子未受傷,可見楊銓臨危仍然是清醒的,才首先掩護了自己的孩子。對於楊銓臨死時所表現的鎮靜的態度和人性的流露,讚歎之餘,深表痛惜之情。在楊銓入殮的當天,他不顧朋友的勸阻,同許壽裳一起前往萬國殯儀館。走前不帶鑰匙。他準備好了一切。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