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宋曉顏在陌生的地方醒來，腦袋疼得要命，身上還穿著昨晚的衣服。她坐在床上想了很久，確定自己應該是喝斷片了。

厚厚的窗帘將陽光與寒氣阻擋在外，房間里溫暖一片。房間很大，裝潢、設計都不像是酒店的風格，連牆上的裝飾畫都格外獨具匠心。她下了床，赤腳踩在厚厚的地毯上，鬆軟有溫暖，她走出房間，面前是一扇巨大的玻璃落地窗，窗外的泳池、草坪看起來有些眼熟。

這裡……是葉睿寧那棟買來空著的大別墅？

「醒了，還難受嗎？」

宋曉顏一驚，忙回頭，看到葉睿寧不知何出現在樓梯旁，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

葉睿寧看著她赤著雙腳，笑著說：「鋪地毯果然是明智選擇。」

宋曉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赤著的雙足，不好意思的跑回卧室穿上拖鞋。

「洗洗下樓吃飯。」

宋曉顏在卧室自帶的洗手間洗漱完畢，將頭髮在腦後扎了個馬尾，整了整身上微皺的衣服，對著鏡子做了幾個深呼吸才離開。她拿起放在沙發上的包，打算等會兒直接離開。

宋曉顏順著樓梯下來，看到葉睿寧仍在廚房的中台忙碌著。葉睿寧頭也不抬的說：「先喝杯溫水。」

宋曉顏看到餐桌上放著一杯水，便聽話的走過去一口氣喝掉。她在餐桌旁坐下，想了想問：「你不是說這裡太遠住著不方便嗎？」

「你搬出去后，我就搬過來了。」

這話讓宋曉顏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便轉開話題問：「我怎麼在這？」

葉睿寧端著兩個盤子走到餐廳，站在她對面，「你真的都不記得了？」

「我好像喝斷片了。」

葉睿寧點點頭說：「先吃飯吧。」

葉睿寧準備了幾道清淡的小菜，原本她覺得難受噁心，沒什麼胃口，勉強嘗了嘗，卻發現西芹清脆、銀杏果爽口，吃了幾口便越來越有食慾。不得不說，葉睿寧做菜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彼此無聲的吃著飯，宋曉顏也不知道該和他聊點什麼，卻聽到葉睿寧說：「最近在研究榮訊控股？」

她略顯驚訝的抬頭，「你怎麼知道？」

「看到了你的助理髮給你的信息，調好的模型已經發到了你的郵箱。」

宋曉顏忙打開手機，果然在信息列表裡找到了邱銘，發送時間是早上七點。可是葉睿寧是什麼時候看到的？難道他在她睡覺的時候進了她的房間？

「榮訊上市之前就找過我，當初我並不看好他們的發展，那怕今日它在市場上炙手可熱，我依然不看好。」

葉睿寧的話成功轉移了宋曉顏的注意力，她便順著說：「空口無憑的說好與不好，沒有任何說服力，我得知道它哪裡不好，為什麼不好。」

手機隨後又收到了一條微信，是陳默涵發的，問她酒醒了沒。

她還沒來得及回復，陳默涵又發來了一個視頻。她不知道視頻是什麼，但是葉睿寧在，她不太好意思開聲音，於是調了靜音。看了視頻，她遭受到了巨大衝擊，腦袋裡一片空白，唯一殘留的想法是調靜音實在是太明智了。

視頻里的她竟然親了葉睿寧！而她居然一點都不記得。重要的是葉睿寧竟然一直不提，難道他也忘記了。

如果不是有視頻為證，她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做出了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她怎麼能指染他呢？他可是她的叔叔啊，偷偷的喜歡就行了，怎麼能這麼大膽的表現出來？

沒有酒量的人果然不能輕易碰酒，會出大事的。

然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該怎麼向葉睿寧解釋呢？

對面的他仍在慢條斯理的吃著飯，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甚至還能和她聊工作。所以他是不是並不覺得這算什麼大事，被喝醉了的侄女親了一下而已，他會不會覺得這只是親人之間的親吻？

陳默涵繼續發信息說：驚不驚喜？沒想到我有錄像吧，替你記錄這歷史時刻，幹得漂亮。

驚，驚的快嚇死她了。當時人那麼多，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看到。

宋曉顏抖著手關掉屏幕，把手機塞回包里，再也沒有任何食慾。她如坐針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葉睿寧，想挖個地洞跳進去。

葉睿寧抬眼打量著她，「不吃了？」

她像一隻被驚嚇過的兔子，縮著肩膀小心站起來，「我吃好了，我先回去了，默涵約我逛街。」

葉睿寧看出她的異樣，關心道：「出什麼事了？」

宋曉顏忙不迭搖頭，努力讓自己表現的自然，可是她真的做不到。

葉睿寧說：「我送你，這裡很難打車。」

宋曉顏後退著說：「我可以叫個車。」

葉睿寧三兩步攆上她，一把捉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回自己面前，「你躲什麼？」

宋曉顏心如擂鼓，低著頭不敢看他，說話聲已經有些打顫，「沒有啊，默涵約了我吃午飯，結果我卻忘得一乾二淨，我得趕緊過去，如果放了她鴿子，她會記仇的。」

葉睿寧卻不打算輕易放過她，「因為昨晚的事情？」

宋曉顏快哭了，在他的目光下她覺得自己無所遁形，但是她不能承認，不能讓他們的關係萬劫不復。她咬著牙賭一把，反問他：「昨晚怎麼了？」

「真不記得了？」

宋曉顏緊握著拳頭，堅定的搖頭。

葉睿寧認真端詳了她片刻，終於鬆開了她的胳膊，「等我一會兒，我去開車。」

看著葉睿寧離去的背影，宋曉顏腿一軟便蹲了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他似乎沒有要計較的打算，是不是也說明了，自己對他的感情真的是一廂情願？

葉睿寧送她回去的路上，一路沉默的開著車，恰好她也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她偷偷用餘光打量他，他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肘撐在車窗上，手指扶著額頭，表情若有所思。

陳默涵和她約在了常去的一家SPA會館，葉睿寧把她送到目的地，她下了車，僵硬的和葉睿寧說再見，剛要轉身，被他一聲喊住。

他今天開的是攬勝，車很高，他坐在車裡與她說話，還要微微低著眼。此刻他眉眼含笑，又夾著一絲絲無可奈何，「昨晚的事情，你打算如何負責？」

宋曉顏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轟然崩塌，所有思緒都失去了支撐，變成了一片廢墟。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遙遠的地方響起：「負什麼責？」

葉睿寧低眉輕笑一聲，又抬眼看她，認真道：「你親了我，不需要負責嗎？」

宋曉顏心中僅剩僥倖也徹底灰飛煙滅，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跑掉的，等她回過神，人已經坐在SPA會館前台的沙發上，身邊還站著一位客戶經理，問她今天做什麼項目，是不是還和往常一樣？

宋曉顏看著她，半晌后才反應過來，「等等，我等人。」

宋曉顏還在恍惚著，感覺昨天喝的酒還沒醒，腦子裡像擠了一堆棉絮，亂糟糟的理不清。昨晚上發生的事情漸漸在腦海中有了模糊的記憶，她不僅親了他，還提到了夏冰清。

這是她第一次親他，很可能是唯一的一次，而她連親吻是什麼感覺都忘得一乾二淨。手指輕拍著嘴唇，她懊惱自己親了葉睿寧，更懊惱竟然什麼都不記得。

「你親了我，不需要負責嗎？」

葉睿寧說的話又倏地竄入腦海。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打算讓她怎麼負責呢？

終於等到了陳默涵，宋曉顏有一肚子話想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後之化成一句：「我完蛋了。」

宋曉顏用了許久理清思緒，將剛剛發生的事情講給陳默涵聽，陳默涵卻一副早已瞭然於胸的神情，「我早就說過吧，大神喜歡你，你還不相信我。」

宋曉顏雖然仍然不敢相信，但事實上好像真的是這樣。葉睿寧喜歡她，葉睿寧竟然也喜歡她？！

原以為她的情感不會得到回應，這輩子很可能就這樣單戀下去，除非她能遇見一個人替代葉睿寧在她心中的位置。她已經說服自己，努力讓他繼續做她的叔叔，而她只要偷偷地、不動聲色地喜歡著他就好。這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可是葉睿寧喜歡她，這的確不在她的預料之內。從小到大，他像一個開明的長輩，又像睿智的朋友，帶給她最悉心的照顧，在她最迷惘不知所措的時候，為她指點迷津，並且給了她最大的支持。她以為他對她的照顧是源自長輩對晚輩的愛護之情，從不敢奢望他會對自己有特別的感情。

宋曉顏連連嘆聲：「怎麼可以這樣？」

「我以後還怎麼偷偷喜歡他？」

在今後漫長的一生中，她該怎麼面對他呢？

陳默涵理所應當的說：「那就正大光明的喜歡唄。」

宋曉顏想哭：「如果這麼簡單就好了。」

她怎麼面對年邁的爺爺和奶奶？怎麼面對一大家子親人？怎麼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異樣眼光？那樣的異樣眼光不止針對她和他，還有他們的家人。她沒有那麼大的勇氣來面對這些，連想的勇氣都沒有。

「你錄像的時候，還有沒有其他人看到？」

陳默涵說：「應該沒有吧，大家都去看倒數了，只有我孤家寡人在借酒消愁。」

宋曉顏一愣，「林醫生呢？你們沒在一起嗎？」

陳默涵委屈的說：「接電話去了，他啊，可能是有女朋友的。」

人生不是只有簡單的喜與哀，更多的時候是無可奈何，而這種無力感，往往是最讓人心痛難過的。像陳默涵無力讓林醫生喜歡上自己，像她無力改變她與葉睿寧的關係。

宋曉顏和陳默涵一直待到九點才回家，從電梯出來，竟然看到葉睿寧站在家門外，手指間夾著一支煙。在她的記憶中，他很少抽煙的。

宋曉顏吃驚之餘，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進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