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進入十月，宋曉顏和葉睿寧都變得十分忙碌。新一屆的財富評選就要開始了，她開始忙碌的拉票活動，而他是因為參投了他很看重的新項目，於是親自參與到項目里。他們經常沒時間見面，甚至有時候只能在機場匆匆一見，一起吃碗牛肉麵就算是約會了。

有時候宋曉顏會覺得有點兒委屈，沒有情侶像他們這樣的，連見面都難。可是再一想，工作是她自己選的，男人也是她自己選的，有什麼可委屈埋怨的呢？

月底時，聽說了楊少捷和唐靜好舉行婚禮的消息，唐靜好也算得償所願了。

又一年年終將至，宋曉顏更忙了。今年的投資策略會選在了泰國普吉島，而且今年的策略會葉睿寧不參加。

策略會圓滿舉行，財富評選USR依然是最大贏家，只是TMT小組丟失的第一名依然沒有拿回來，顫顫巍巍的保住了第三，已經相當不易。

這中間還有一段小小插曲，有個買方的基金經理，看上宋曉顏了。

此男是海歸，事業小有成就，三十齣頭的年紀，長相中等，自視甚高。自從宋曉顏去路演見過一次后，便借著工作的由頭，三番五次的給她打電話，可是工作能有多少可聊的？宋曉顏再遲鈍也察覺到他真正的用意。他多次提出請她吃飯，都被她拒絕了，但是人家是客戶，又不能輕易得罪。每次要編著花樣想拒絕的借口，宋曉顏不勝其煩。

後來目的性更強了，每天一束紅玫瑰。宋曉顏很明確的說自己有男朋友了，人家卻還是樂此不疲。

這事兒自然是瞞不過葉睿寧的。在一次與該基金公司總經理的飯局上，葉睿寧當著其他眾人的面說：「劉梓業績不怎麼樣，追姑娘倒是挺賣力的。」

劉梓就是那位對宋曉顏窮追不捨的海歸基金經理。

被提名的總經理臉色有些掛不住，尷尬的為自己解釋：「我來之前還說他呢，追女孩子低調點，精力還是要放在業績上，畢竟要為客戶負責的。」

葉睿寧似笑非笑，手指轉著無名指上的戒指。

旁邊有人緩和氣氛道：「市場上沒什麼事兒能瞞得過葉先生的眼睛。」

葉睿寧呲鼻笑了一聲，不疾不徐的解釋：「只是恰好，他追的是我的女人罷了。」

自此之後，劉梓再也沒來纏過宋曉顏。那些對宋曉顏有歹心的人，也趁此契機死了心。

很快，大半個資本市場都知道了葉睿寧的女人是位賣方分析師，宋曉顏是葉睿寧女朋友的事情也在研究所低調傳開，之所以低調，是因為忌憚葉睿寧，雖然很好奇，但是又不敢找宋曉顏求證。唯有邱銘得知這個消息后，指著宋曉顏的戒指說：「原來你是和葉睿寧結婚了啊。」

「我真沒結婚。」

邱銘低聲嚷道：「這個是重點嗎？重點是葉睿寧啊！」

宋曉顏：「……」

同事D私下和同事們說葉睿寧和宋曉顏感情很好，她親眼見到葉睿寧來接女朋友下班，怕耽誤女朋友工作，就在前台的沙發等她下班。她還說在車庫見到了葉睿寧價值兩千萬的跑車，好幾個同事都看到了。宋曉顏一躍成為全公司女員工最羨慕的人，沒有之一。

宋曉顏只能默默嘆氣，想安安靜靜工作的願望又落空了。她唯一慶幸的是這些人都不知道她和葉睿寧曾經的關係，而唯一知道他們關係的周奕揚，似乎也平靜接受了他們之間關係的變化。

進入新的一年，宋曉顏終於有資格為自己的報告署名，可是她署名的第一篇報告就遭遇了熔斷大跌，也是夠倒霉的……

新年伊始，股市的新政策「熔斷機制」出台。兩天內四次觸發熔斷，第一天股市只交易了140分鐘，第二天只交易15分鐘，A股再度遭遇千股跌停。

所謂「熔斷」，直白些解釋就是在漲跌停板之前，設置一個熔斷價格，當價格波動至熔斷價格，股市就會暫停交易，十五分鐘后恢復交易。

此次熔斷設置了5%和7%兩個關口，當大盤漲/跌至5%時，觸發第一次熔斷機制，股市暫停交易十五分鐘。恢復后，漲/跌達到7%將觸發第二次熔斷，將暫停交易一直到休市。此政策本意是為了防止市場出現巨大行情波動，卻不想現實與其背道而馳。

這次的熔斷大跌，讓本就元氣大傷的股市再度傷痕纍纍，幾乎所有投資者都遭遇了重創，各大機構都在劫難逃，包括黑石資產。於是，監管層迅速叫停了熔斷政策，投資者們才鬆了口氣，市場慢慢恢復了平靜，卻也持續低迷。

今年的春節距離陽曆年很近，葉睿寧早早就訂好了回北京的機票，而宋曉顏卻越來越緊張。因為這次回去就意味著，她和葉睿寧的關係要正式擺在家人面前，到時候將是什麼樣的局面，她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經過這一年來與葉睿寧的相處，他們的關係比之前更親密，也更堅固，她可以確定的是他們都不會放開彼此的手，只是當家人的阻攔橫在眼前時，他們會做出什麼樣的應對？若是家人逼著他們分手呢？甚至……以死相逼呢？

她真的不敢想。

飛機上，她摘了戒指，收進包里。

飛機開始下降，宋曉顏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色，心情也猶如著天色一般，蒙著一層濃濃的霾。葉睿寧一路都握著她的手，努力給她安慰，卻沒什麼用處。

「我們說好了，回去后要像過去那樣，在家人面前繼續維持我們叔叔與侄女的關係，安安靜靜的過完這個年，我們再把事情告訴家人。」

葉睿寧點頭，拉起她的手親吻她的手背，「都聽你的。」

離家越近，她心情越沉重。這一年，她曾趁著來出差的機會回家過幾次，卻還是第一次和葉睿寧一起回來，他們如今已經習慣了情侶的相處模式，再想像過去那樣相處，她真怕自己蹩腳的演技會露出馬腳，被家人看穿。

宋曉顏一到家，就和爺爺奶奶膩在一起，幫爺爺打理花草、陪奶奶喝茶聊天，把爺爺奶奶哄得合不攏嘴，奶奶一遍一遍地說還是女孩兒貼心，才不像翼遙那個傢伙，雖然在北京卻天天見不著人。

從樓上下來的宋翼遙連打了兩個噴嚏。

奶奶還記著葉睿寧要帶女朋友回來的事兒，追問起來，葉睿寧只含糊的說：「過完年吧，年前都挺忙的。」

「不許變卦哦！」

宋曉顏躲在奶奶身後一言不發，頭埋得低低的，專心玩手機，可手卻不受控制的抖著。

過年期間，家裡很熱鬧，親朋好友紛紛登門給宋家二老拜年，家裡客人不斷，他們一直沒找到「坦白」的好時機。

葉睿寧今年推掉了所有應酬，在家裡安安靜靜的過年。

宋曉顏每天白天和葉睿寧說不上幾句話，有時候同處一室，說句話還要發微信。他們用手機表達心情與愛意，自然而然的說著她過去總覺得肉麻的情話。

晚上他會趁著家人都睡了之後，潛入她的房間，抱著彼此入眠。他們在被子下擁抱，兩具炙熱的身體緊緊交織在一起，他像個涉世未深的小夥子，迫切又衝動。這偷來的愉悅刺激著她，心和身都在顫抖。

他從她的柜子里拿出了去年她生日時送她的首飾盒，無奈的說：「送你這麼珍貴的東西，你卻束之高閣。」

宋曉顏只能為自己解釋：「我沒有什麼首飾，而且與我的梳妝台不搭。」

「你這是在怨我給你買的首飾太少了呢，還是怨我沒有給你配一個黃花梨梳妝台？」

宋曉顏不答，手指輕輕一挑，便挑開了首飾盒的搭扣，「這個粉水晶配著很別緻呢。」

「哦，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粉水晶可以價值上億。」

他說這話時，手指隨意的挑了挑搭扣，所謂的「粉水晶」隨之晃動。他隨意的說，聽者卻驚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價值上億，那就不是粉水晶，應該是粉鑽啊！

「我之前聽宋翼遙說，有一枚16克拉的粉鑽被不願透露姓名的中國商人拍的，該不會就是你吧？」她低頭認真打量著一直被她誤認為是粉水晶的粉鑽，咽了咽口水，「它就是價值兩千萬美元的粉鑽？」

葉睿寧點了下頭。

雖然她每天的工作都在和錢打交道，但是幾十億、上百億的資金在她眼中只是數字而已，沒有任何真實感。而眼前的鑽石卻是真金白銀堆起來的，真實的讓她難以置信。這麼貴的鑽石，放哪裡都不安全，而她就這樣隨隨便便把它扔在柜子里不管不顧一年了！

她知道葉睿寧有錢，但她總是低估他的財力。用那句很流行的話說，貧窮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你送我這麼貴的鑽石，我該送你點兒什麼呢。」就算把她賣了，也賣不了幾個錢啊。

葉睿寧笑著抱著她，親了親她的額頭，「你就是最好的禮物，我有你就夠了。改日我讓工匠把鑽石取下來，再鑲個戒托，就拿它向你求婚，好不好？」

她點頭，心中洋溢著無法言喻的喜悅，並不是因為他送她多麼珍貴的鑽石，而是因為平凡的自己在他心中價值連城的地位。

葉睿寧說，在小時候為數不多的記憶中，老家的習俗是初三要去給已故長輩掃墓。所以每年他都會在初三這天去為自己的父母掃墓，自從宋曉顏的父親去世后，他也會去為她父親掃墓。很巧的是，他們都葬在同一個墓園。

自從去香港讀書，宋曉顏已經好多年沒有去給父親掃過墓，所以當葉睿寧提到這些時，她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他們一早就到了墓園，意外有不少人都在這天來為先祖掃墓。

他們先來到宋曉顏父親的墓前，墓碑上的照片中，父親的樣子依然儒雅瀟洒，戴著金絲邊眼睛，笑容和煦。宋曉顏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努力不哭，卻眨眼就掉眼淚。若不是那場意外車禍，父親現在一定還健康的活著，若是他知道自己愛著他很關愛的弟弟時，會不會對她翻臉呢？

宋曉顏將一束菊花放在碑前，父親生前愛抽煙，葉睿寧特地為他點了三支煙。

她走到墓碑前坐下，頭倚著石碑，聲音低啞著與父親聊天：「對不起爸爸，我很久沒有來看你了，你會不會怨我？我答應你，以後每年的正月初三和清明都來看你。爸爸，你在那邊過的好嗎？沒有人陪你會不會很孤單？我過的很好，你放心，我一直按時吃飯，身體棒棒，很少生病。我現在的工作很好很順利，有一位很好的朋友和我住在一起，我們平時互相照顧。」她輕咬著唇，猶豫著要不要把自己和葉睿寧事情告訴父親。聽說，去世的人會洞悉一切，所以即便她不說，父親也會知道的吧。

一滴眼淚滴在漢白玉石上，「爸爸你會理解我嗎？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我好想和他在一起，我努力過，可是我們沒辦法分開。

她望著父親的照片，喃喃祈求：「爸爸，你會祝福我們嗎？」

葉睿寧扶著她站起來，他們在墓前牽著手，越握越緊。

葉睿寧牽著她來到了父母的墓前，這是宋曉顏第一次見到葉睿寧父母的照片，他很像他父親，笑起來又有些像他母親。

「爸媽，這就是我常提到的曉顏，我帶她來看看你們。」

聽奶奶說，他父母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人，對比此用情至深，也因此，在他父親意外去世后，他母親因經受不住打擊，半年後也隨之而去。留下了剛滿七歲的葉睿寧，孤苦伶仃的在這個世界。還好世界對他不冷漠，爺爺把他抱回了家，爺爺奶奶一直以來都視他如己出，全家人也都把他當做至親的人對待。

「我應該怎麼稱呼他們？」

「我不介意你叫爸媽。」

宋曉顏羞惱的用胳膊肘頂了他一下，想了想，有點難為情的開口道：「伯父伯母，我是曉顏，我來看你們了。」

宋莉和韓勁松本來是有應酬的，卻在中午之前回了宋家大宅。他們一前一後的進了門，宋莉的臉色很差，韓勁松跟拉了拉她的胳膊，勸她平靜一點，她卻還是老樣子。

正坐在沙發上打遊戲的宋翼遙抬頭了一眼進門的宋莉和韓勁松，又低下頭繼續奮戰：「爺爺奶奶出門了，三叔也不在，家裡就我一人。」

「曉顏呢？」

「也出去了。說完，才察覺到姑姑的語氣不太好，抬頭果然看到她此時的氣場很明顯是在告訴他「別惹，快跑」。於是，宋翼遙拎著零食盒打算逃到樓上，可是剛站起來，姑姑就發話了。

「他們一起出去的？」

「誰們？」

「老三和曉顏。

宋翼遙心裡一咯噔，忙搖頭否認：「不是。」

宋莉坐在沙發上，雙臂環胸，眼睛睥睨著大個子宋翼遙，「他們倆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宋翼遙最後一絲僥倖也破滅了，這下完了，東窗事發了。但是嘴上仍然打著哈哈，不解的問：「他們倆……什麼事兒啊？」

「少給我裝迷瞪，這家裡就你們仨平時走得最近，他們的事兒你會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啊！」

一旁的姑父拉住姑姑的手安撫著，幫腔道：「你難為他做什麼？」

宋翼遙不住點頭，深以為然。

宋莉口氣軟了軟：「給他倆打電話，讓他們趕緊回來。」

「好，我這就去打，手機在樓上呢。」說完，他就一溜煙的跑上樓。

宋莉在他背後沒好氣兒的說：「你少給我耍花招，你剛剛還用手機玩遊戲呢！」

宋翼遙一口氣跑進房間，把門反鎖上，耳朵貼著門板停了半天，確定姑姑沒有跟上來，才舒了口氣。他從口袋裡拿出電話，給宋曉顏發微信：姑姑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你們的事兒，在家裡發脾氣呢。爺爺奶奶也快回來了，你倆趕緊想轍吧。要不就先別回來，躲兩天等他們平靜了再回來。

這條是語音發的，宋曉顏開了公放，正在開車的葉睿寧也聽到了。

宋曉顏覺得有隻無形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讓她無法正常呼吸。腦袋裡則是一團亂麻，完全沒了主意。本來是想主動「坦白」的，誰承想竟出了如此意外，他們現在已經完全被動了。姑姑怎麼會知道的？

「現在怎麼辦？」

「順其自然。」葉睿寧單手扶方向盤，騰出一隻手握住她發顫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