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地奇聞雪野冰河(三)
蕭撲奴聽了先是一愣,「死到臨頭了還笑的魚?這可沒聽說過。不過也說不定,萬物生來都是有陰陽的,這淚魚一被抓就哭哭啼啼跟個娘們兒似的;真要有種笑魚,被捕獲了也臨危不懼,哈哈大笑,才是好男兒本色!」喬鋒大聲附和,道:「對極了,死又有什麼怕的,我將來便定要做這樣的好漢。」一頓又道,「不學淚魚嗚嗚哭,要學笑魚哈哈哈!」
蕭撲奴聽了大樂,道:「這笑魚一說便當得浮一大白,來,喝酒!」喬鋒笑道:「蕭大哥,便是真的有那種笑魚,笑起來只怕也沒咱們笑得這麼響亮吧!」蕭撲奴眨眨眼,道:「重要的是,不能像咱們這樣喝酒吃肉,這笑魚也活得乏味得緊。」兩人又一起開懷大笑起來。
兩人此時已經把一壇「杏花村」喝乾了,蕭撲奴又打開一壇,卻是「竹葉青」,於是又各盡了一碗,他擦了一把胡茬上的酒珠子,道:「唉,剛才的話是扯遠了,還是回到你哥哥我去鉤魚的事上。那次鉤魚,皇帝陛下特別賜我們十勇士十頂牙帳,每人牛肉三十斤,看誰能鉤上牛魚來。」喬鋒插嘴道:「剛才是狗魚,現在又出來牛魚,哪是一種什麼魚呢?」
蕭撲奴道:「這牛魚便是鱘魚,其頭如牛,其大如牛,其值如牛,重若千斤,最是難捕。」喬鋒聽說這牛魚竟然是如此一種龐然大物,嘴巴又張得老大,這麼大的魚別說他沒見過,以前也沒聽說過。
聽蕭撲奴道:「那天晚上,侍衛們去上下游拉網截魚,我們十勇士則在河中間搭起牙帳,點起了燈,讓隨行的親兵給鑿出一個摟抱大小的冰孔兒,坐在床上候魚。那十座帳篷隔遠了看去,就像十個金晃晃的巨碗扣在冰河上,可不知道上天今晚會來眷顧誰,能用這隻『金碗』從河裡撈上最大最好的牛魚來。
「我坐在床上,看著狗魚、馬哈魚、鱈魚從洞里鑽出來,有的甚至蹦到了床上,也不去做理會,只任由親兵去收拾,那塊三十斤重的肉塊兒已經掛在大鉤子上,但我並不急著下餌,以往的經驗告訴我,牛魚要出現的時候,會逼得那些小魚從冰洞往外跳得更急,還會有很大的氣泡向外冒,那時我再下餌不遲。我從皇駕幾次來漁獵,以前有好幾次被小頭牛魚吃了餌,所以便一直跟頭魚無緣,這次可要沉得住氣,抓住條大的。
「這樣一直等了一個時辰,那冰孔口處一直沒什麼異常動靜,我喝著酒,眼不眨地盯著。後來,我聽到鄰帳一片吆喝聲,冰層碎裂引起的震動,連我坐在床上都能感受得到,便知道他們已經抓到了條大的,面上雖然還竭力保持鎮定,心裡其實已是翻江倒海了。抓牛魚最害怕先被鄰帳的人得了手,這樣以來,其他藏在冰層下面的牛魚便對這周圍有了警惕,更難以上鉤了。
「他們一直鬧騰了半個時辰,才平靜下來,卻是收拾東西上岸去了,稍後,親兵進來告訴我,那傢伙抓到一條九百多斤的,皇帝陛下『龍顏』大悅,賞了他一條金帶。這頭魚向來的取例是,一是最先捕捉到的牛魚,二是所捕捉到的最重的牛魚,那人此時已經佔了一先,後面的人若是想趕上他,須得鉤上一條塊頭更大的來,最少要比最先捉上的那條重百斤以上才成。
「我們契丹一族之所以重看這『頭魚宴』,裡面卻是有很大的干係,一來是,它在春季進行,『以其得否,占歲好惡』,這裡面含著千萬族人對在新一年裡的企盼。二來是我朝的盛典,非普通百姓能參加的,只有皇帝王族、近臣和外國使者才可參與。三來,這頭魚宴包括祭祀天地祖宗等儀式,異常莊重奢華,所以誰若是能取得頭魚,便會被族人奉為神明,尊為英雄。
我的那兩名親信見別人已經先拔了頭籌,自然急了,便勸我馬上下鉤子,免得到頭來什麼也鉤不到。他們說的當然也有道理,這附近已經弄出了那麼大的響動,一時半刻是難得有牛魚過來的,要是能把牛肉鬆下去,說不定尚能引上一條來。但我心裡另有計較,眼瞧著要鉤上頭魚,重量至少得是千把斤重的一頭牛魚才成,所以還是要等等看。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先後又有兩個人釣上了牛魚來,我走出帳篷去,見他們正在收拾第三條,卻是將系在鉤子上的繩子綁在兩匹馬上,然後打馬向岸上跑去,那條被鉤子鉤住的牛魚便呼啦一下,給從冰層里拖上來,它像個小牛犢子似的,不停翻騰,尾巴摔打在冰層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兩隊兵士舉著火把圍上去,映得四下如同白晝。
「我看到蕭金薩手裡拿著兩柄三股鋼叉,從兵士後面轉出來,他正是鉤到這條牛魚的勇士,見他大吼一聲,將手中的叉先後擲了出去,一柄插進牛魚的脊背上,一柄刺進它的小腹里,牛魚遭了這兩下重創,又撲騰了兩下,便奄奄一息了。四下的兵士都大聲叫起好來,蕭金薩得意地朝眾人抱拳,從親兵手裡接過一柄大斧,走到牛魚跟前,一斧子就把它的頭給剁了下來,然後扔了斧頭,哈哈大笑。他抓的這條雖然沒有先前鉤上來的那條大,但總算有了戰果。
「我看著他洋洋得意地騎了馬,叫親兵抬了牛魚而去,心裡很不是滋味。這傢伙向來跟我不睦,我這次要是空手而回,肯定會被他小瞧了去,心下焦躁,看另外的幾具牙帳里的勇士,也都在站在門口獃獃張望,大家眼見三條牛魚被鉤了上來,都有些沉不住氣了。」
蕭撲奴說到這裡,看了喬鋒一眼,問道:「我說喬兄弟,你這次怎麼不問我話了,難道心裡就不替哥哥著急?」
喬鋒笑道:「我才不急呢,你不是說那是你平生最風光的一次么,還得了頭彩,待會兒肯定是鉤上一條最大的了。」
蕭撲奴聽了笑道:「怪我,怪我,哥哥不該一上來就把結果告訴了你,現在再講就少了些神秘感。」喬鋒忙道:「沒有沒有,我都聽得入了迷,酒都忘了喝,蕭大哥,你就別吊我的胃口了,快些往下講好了。」
「好!」蕭撲奴端了碗跟喬鋒碰了一下,咕咚咕咚灌下去,一拍桌子,道:「你哥哥我那次,可真是抓到一條大的,我回到帳篷后,見不能再耽擱了,就吩咐親兵把肉餌放下去。沒想到不放還好,放下那塊牛肉后,那些小魚反而向上蹦得少了,我覺得不對勁,便伏下身去,見那冰洞的水正盪起一個個漩渦來,心想這可奇怪了,若是牛魚要出現,怎麼卻連一個氣泡也沒有?
「便在這時,那條綁著鐵鉤子的繩子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我大喜若狂,對親兵喝道:『快牽馬過來,有魚上鉤了!』順手抄起了一把鐵叉。兩匹馬牽過來后,親兵將繩子套在了馬脖子上,便拚命地抽打,讓它們拖著繩子向岸上跑去,誰知沒踏出幾步便拉不動了。我只覺腳下面的冰層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一道道裂紋出現在冰面上,我沖著那兩個親兵喝道:『還愣著做什麼,快幫著馬往上拖,他奶奶的,爺爺今天可是抓到頭大的了!』放下魚叉,朝手心裡吐了口唾沫,抓住了那根繩子,它已經被抻得緊繃繃的。
「那兩個親兵也搭上了手,我嘴裡喊了聲號子,便一起使力,誰知道卻並不濟事,冰上太滑,腳下也扎不穩。親兵道:『大人,只怕這魚有些古怪,牛魚可沒這麼大的勁。』另一個人打了個哆嗦,道:『不會是水怪吧,那……
那可糟了……』我朝他瞪了一眼,罵道:『混帳,好不容易等到一條大魚上鉤,你卻在我耳根旁說這些喪氣話,看我不……』話沒完,便覺得自己的腳板已經蹭不住,被拖著向冰孔處滑去,眼看便要被拽進了洞里,我和親兵只好一個骨碌滾了出去,將鐵叉拿在手裡,心咚咚地跳得厲害,接下來,便像是在做夢似的,我看到那兩匹馬嘶叫著,竟被一道兒拖到了帳篷里。當下不敢再猶豫,把那柄鋼叉對準冰洞里插下去。
「這一紮下去,便覺得刺到了一個**的物體上面。耳聽得喀嚓一聲響,腳下的冰層已經裂開,一個黑乎乎的龐然大物轟地衝破冰面,探出頭來,我其時正好站在它的頭上,身子被呼地託了起來,幸好抓住那柄插在它頭上的鐵叉,才沒被摔出去。我當時昏頭漲腦,在它的腦袋上晃來盪去,也不辯東西南北,那帳篷早沉入水中,親兵和兩匹馬也一起陷進去,旁邊的幾架帳篷也跟著遭殃,被大魚一衝撞都沉了水底,人卻是都跑回了岸去。」
喬鋒聽蕭撲奴說到這裡,早驚得合不攏嘴,蕭撲奴道:「事後我才知道,我那一叉原來插中了大魚右面的眼睛,
它疼痛難忍,終於衝出了冰面。它在水裡一起一伏的,把方圓數里的冰層都破開了,我被冰涼的水一浸,覺得全身冰寒刺骨,神智卻變得清醒了,心想這麼大的魚可以說生平未見,今天說什麼也不能讓它跑了。眼見它咬斷了鉤子上的繩子,那兩匹馬在冰水裡撲騰,發出了鑽心的嘶叫聲,心一急,猛地用力將鐵叉拔出,一股血漿噗地竄了出來。我拿著鐵叉跳了下去,正好踩到馬背上,那大魚疼得一撲楞腦袋,張開大嘴朝我咬來,兩瓣大嘴便像是兩扇大門似的,上面長著白森森的,劍戟般的牙齒,竟是連那匹馬也要吞進去,我眼看著躲閃不及,把心一橫,不等它的嘴咬下來,便一個猛子鑽進了它的口裡……」
喬鋒聽到這裡,啊地叫出聲來,雖然明知道蕭撲奴沒有發生什麼意外,現在還好端端地在眼前,心裡還是替他捏著把冷汗。蕭撲奴道:「我一跳進去,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兒,害怕它把嘴上合上去,將我活生生地憋死在裡邊,就將鐵叉狠狠地朝它頜下插去,這傢伙疼得一晃腦袋,我便東一個跟頭西一個跟頭在它嘴裡撞來撞去。它上面的那瓣嘴要合下來時,卻是被鐵叉的柄撐住了,一使勁地便會鑽心地疼,所以嘴便閉不上了。
「我一手抓住它鰓上的肉,好保持身體平衡,一手從腰間抽出佩刀來,朝它的上齶砍去,濺出來的液汁噴了我一頭一臉。當下也顧不上擦一把,又揮刀亂砍,忽悠一下,身子猛然起了空。大概是那傢伙被我砍疼了,不敢再留在水面上,便把腦袋縮回了水裡,想潛下去。它這一縮頭不要緊,我不提防,一屁股坐在它的鰓苔上,黑壓壓的冰水立時灌了進來,這一下子,我等於便是被關進了一座水牢裡面。我心裡叫了聲不好,這回是抓魚不成,反倒
被它拐帶了一條命去。當下閉住呼吸,伸手摸著了那柄鐵叉,想試試它的嘴是不是還張著,看自己能不能從它嘴裡再鑽出去,逃得一命。
「卻沒想到,接下來卻是一陣天搖地動,我的身子又向它的喉嚨里滑過去,還好,手裡抓著鐵叉,才止住了滑勢,眼前猛地一亮,冰水向魚肚子里流去,一股清新的空氣涌了進來,我貪婪地張開嘴連連呼吸,這才知道,大魚又一次把頭探出了水面。我看機會難得,又用刀在它口腔里拚命地砍著,那半邊鰓很快就被我劈得七零八碎,但這一次,它卻並不再把腦袋縮回水去,只是隨著水勢的激蕩而一起一伏,水還不時地往嘴裡嘩嘩地灌,卻已經淹不到我了。
「我這時也使脫了力,想再舉刀劈爛它另一片鰓終是不可得,而那大魚此時也像是奄奄一息,沒有力氣掙扎了,上面的那瓣嘴咬下來,被鐵叉撐住了,我從口縫裡往外看,見岸上燈火通明,吆喝聲不斷,而這魚正在往燈火處一點點地挪動。我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這時才覺出后怕來,腦子裡還是一片混亂,理不清頭緒,直到離得岸更近,我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大魚之所以往岸上漂,還沉不下水去,原來是被岸上的馬匹拖著的。」
喬鋒聽到這裡,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蕭撲奴沖他笑了笑:「兄弟,你哥哥我命大吧!」喬鋒笑:「不但命大,膽子也夠大的!」蕭撲奴道:「我後來才知道,這條命原來也是皇帝陛下救下的。那大魚一旦弄翻了帳篷,便驚動了他和眾多文臣武將,都涌到岸邊上觀看,后見我和馬匹一起落了水,他便吩咐下去,讓飛叉手駕著小船衝過去,務必要將這傢伙捕捉到,頓時間是魚叉亂飛,少說也有百來十把插中了那大魚。那時我正在魚嘴裡用刀砍它呢,要是還站在魚頭上邊,只怕也要挨上一兩叉。那大魚中了那麼多叉,負疼之下,也怕了,自然便要潛下水逃竄,所以你哥哥我也跟真被水灌了一次。只是後來陛下吩咐那些船一起划動,拉著鐵叉上的繩子向岸上靠攏,那大魚自然又浮了上來。
「當大魚被拖上岸去后,所有的人都圍了上來,看著這大魚驚嘆不已,紛紛道:『這到底是條什麼魚,太大了。』
『快成精了吧!』『只可惜蕭撲奴大人被它害了,不然今天抓頭魚的功勞肯定是他的最大。』我聽了話,便奮力從魚嘴裡爬出去,因為脫了力,竟一個骨碌滾到地上,那些兵士嚇了一跳,還以為裡邊跳出什麼怪物來,待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指著他們笑道:『好小子,都在咒我死呢!』他們這才知道我還活著,當下便把抬起來向空里來回拋著,四下里一片歡聲雷動。」蕭撲奴說到這裡,又哈哈大笑起來,神色間著實得意。喬鋒端著碗道:「大哥,我敬你一碗,只恨小弟緣薄,沒福分親眼看到你跟大魚搏鬥時的威風。」
蕭撲奴跟他幹了這碗酒後,又笑道:「後來,那條大魚被量了量,居然有三丈多長,重達兩千多斤,先前抓上來的三條加起來也不及我這一條長。更希奇的是,它還不是普通的牛魚,據我們契丹的金烏卜損太巫師說,那魚的名字喚作大鰉,極其難捉,它的卵尤其名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而我們大遼建朝這麼多年來,捕到這麼大的魚還是第一次,以此作占卜,所得的卦相也是上上大吉,預示著這年國運必定昌盛。
「我上岸之後,陛下親自拿來一襲錦袍讓我換了,聽我講起殺魚的經過,更是大喜,又見我的馬喪身於江中,這樣子,便把他的寶馬烏雲追賜與了我,官銜升了二品,加金腰帶一條,上面綉了『契丹第一勇士』的字樣。」喬鋒聽到這兒,才知道蕭撲奴的這匹黑色駿馬原來便是那次獲賜的。又想到,怪不得蕭大哥這般厲害,把中原武林的人也比了下去,原來是契丹第一勇士啊!
「那次頭魚宴自然也比以往開得隆重,還特別請來各國使者前來觀禮,他們見了這等巨魚都暗暗驚奇,說了很多奉承的話。那次宴席之上,皇上皇后賜了我酒後,國中的王爺、將軍、外國使者們又紛紛向我敬酒,我自詡有些酒量,便來者不拒,前前後後共喝了四十多大杯。」
蕭撲奴說到這裡,本來就滿面紅光,猛然又使勁地搓著兩隻手掌,顯然是心癢難騷,道:「更有那南院大王的三公主耶律非煙,最後也向我敬酒一杯,此女國色天香,艷名遠播,向來有『會走路的鮮花』的美稱,是以追求她
的人不計其數。只說我們這十大勇士裡邊吧,便有七個登過王爺的門去求過婚,另有兩個已經有了妻室,剩下便是你哥哥我了,只因為家道中落,不敢高攀,是以便沒心存這樣的奢想。那晚,她當堂跳了一支『木葉舞』,當真是把你哥哥我的魂兒給攝了去,哈哈!」
喬鋒雖然外表長得壯實,但還是個十歲的孩子,對這些男女之事原是不懂,不過見蕭撲奴如此興奮,心裡也替他高興。蕭撲奴道:「那鰉魚因為長得奇大,一次頭魚宴竟也用不完,陛下便傳下旨意去,叫人將剩下的魚分成數百塊兒,分送到各州各郡,讓百官散福。那具骨架竟也跟屋子一般大小,也留在木葉山上供奉起來,至今還在。
兄弟,你說,這是不是哥哥我喝酒最風光的一次。」喬鋒道:「那是自然。」
兩人說著話,第二壇眼看著喝盡,肉也吃了大半兒,又將嫩雞和燒鵝撕了來吃。喬鋒道:「大哥喝酒最風光的一次已經說與我聽了,那麼最痛快的一次呢?」蕭撲奴道:「這喝的最痛快的一次嘛,倒也跟這頭魚宴有關聯。因為哥哥我得了頭彩,即升了官,又被封作第一勇士,更有甚者還被耶律非煙垂青,南院大王看重,可以說把好事佔全了,所以另外幾個勇士便心裡不服氣。特別是那蕭金薩,仗著他父親的福蔭向來蒙受皇帝陛下寵愛,更是被南院大王看好,雖然非煙公主沒有表態,原本也是最有希望成為他家的乘龍快婿的。現在你哥哥我這一風光,他
就自然就有些吃癟了,便聯合了其他幾個九個勇士,在三月三日向我挑戰。」
喬鋒道:「他們想跟大哥你比武么,我想他們肯定不是你的對手。」蕭撲奴道:「雖然不是比武,性質也差不許多。
我們契丹人可不像你們中原人文弱,不論老幼男女,個個精騎善射,所以在一起騎馬比箭摔跤,那可是家常便飯。
而在三月三日這天,向來又有這麼個風俗,就是用木頭刻些兔子,從山溪的上游往下放,而同伴之間便相約著在下游等著,看木兔漂下來時,便騎著馬去用箭射它,最先射中的便是勝者,輸了的人便下馬跪著進酒,讓勝者在馬上飲了。」
喬鋒聽說這比賽如此新鮮,拍手叫好!蕭撲奴道:「我們契丹語稱這一天為『陶里樺』,這『陶里』呢,便是『兔子』的意思;『樺』便是『射』的意思。蕭金薩一夥便是想讓我那天當眾出醜,向他們跪著進酒。」喬鋒道:「大哥,他們九個對你,未免也太不公平了。」蕭撲奴道;「那有什麼,不這樣的話,還顯不出我十多年苦苦所練習的『連珠箭』功夫呢!」
喬鋒一拍腦袋,道:「可不是么,大哥你既然說那天是你喝酒最痛快的一天,自然又是你大勝了。」蕭撲奴卻好像沒聽到這話似的,心想:「我父二十五年在疆場之上,死於敵人的暗箭之下,我苦練這神箭之術,原是想在戰場替他報這一箭之仇,誰想第一次顯威卻是在那次射木兔上面,嘿嘿……」
喬鋒見他臉色沉痛,不明所以,便催促他快些講。蕭撲奴一振眉道:「我在比箭的頭一天,去南院大王府拜見過非煙公主一次,告訴她要跟九勇士比武的事,她說早有所耳聞,明天也打算著去看的,還說所射的木兔也是她刻的。我問她去是專門為我助威么?她笑了笑,說那你就更應該射好了,要是我看到你跪下去給蕭金薩敬酒,我也會跟著面上無光的。我聽她這一說,心花怒放,說你就放心好了,契丹第一勇士終究要娶大遼國第一美女才成。
「第二天,我們十勇士早早地就聚在吐兒山下,過了會兒,公主果真也帶了人來,她身著白色貂裘,面戴紅紗,騎在一匹白馬上當真是風華絕代。很多族人聽說我們之間比賽的事,都湧來觀看,見我騎黑馬,跟公主騎白馬站在一起,都說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那蕭金薩等人見了自然心中不忿。
「當比箭就要開始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名侍衛,讓我們暫緩比賽,國王陛下和南北院大王即刻前來觀賞。我聽了又驚又喜,心說怎麼連皇上也驚動了?非煙卻湊到我耳根旁說:『是我去告訴陛下的。』我聽了有些意外,她又悄聲說:『我怕他們幾個聯合起來搗鬼,給你來陰的。』我聽了這話,心裡一熱,公主向來莊重,沒想到卻為我的事如此用心良苦,今天這場比箭我是非贏不可,要不哪能對得住她。」
蕭撲奴說到這裡,臉上露出了几絲笑意,慢慢伸手拿起酒碗來,送到嘴邊去喝,沒想到卻吮了空,竟是已經干盡。
喬鋒趕忙提起罈子來給他滿上了,蕭撲奴喝了一小口,又往下說:「過了會兒,幾百名侍衛果然擁著國主緩緩而來,兩位大王在旁邊相伴。我們都跪下去迎接,陛下隨便說了幾句,最後道:『比箭沒有彩頭哪行,寡人這裡有金樽一隻,誰勝了便賜給誰,射得最好的,南院大王和北院大王還有一樣最寶貴的彩物相贈。』我等聽了這話,誰不想奮力奪魁,當下謝恩上馬。
「第一局,我先跟那個叫韓無雍的渤海人比試,下游的士兵一擂鼓時,上游的人便開始順著水放兔子,我和他便持弓搭箭瞧著水面。不一會兒,那個染了紅色的木兔果然順水而下,我眼疾手快,嗖地一箭射去,早中了『兔子』,而韓無雍的箭慢了一步,卻輸了。觀者大聲喝彩,當下,他羞得滿面通紅,卻還是從兵士手裡取了酒,跪著敬了我三碗,這是規矩,我也就不矯情,都坐在馬背上喝了。
「第二人出來跟我比時,眼看著『兔子』出現,沒想到蕭金薩等人事先已經商量好了,猛然一起喊了聲好!他們幾個人一塊兒喊,聲音當真是大得可怕,我沒有心理準備,手下不覺便慢了些,那人已經快我一步射了出去。我不假思索,那箭緊跟著出手,卻並不是射向兔子,而是射向那人的箭尾,只一下便撞得它失了準頭。而我的第二支箭卻隨即射出,正著目標。他們都沒料到我還有這一招,卻也無可奈何,於是我又在馬上喝了那人跪敬的三碗酒。非煙見我連勝,自然是欣喜,而圍觀的人也紛紛為我叫好。
「因為我比一般人生得高大,騎在『烏雲追』上便往往能最先看到『兔子』漂下來,這樣的話,出箭自然就搶了先。所以第三個人出來跟我比時,便不跟我搶著去射木兔,而是專門瞄著我射去的箭射,他可不知道,我這十幾年專門就是練的連珠箭,能一口氣連射五箭,也能同時射出兩頭箭。所以那人又輸了,我又喝了三碗酒,當時,所有的圍觀者都站到了我這一邊,我每勝一個都能引起一大片喝彩聲,陛下和兩位大王也看得眉飛色舞。就這樣,我一口氣連敗了八位勇士,就是不再比下去,也已取得了絕對的勝利。」
喬鋒聽了他說到這兒,扳起指頭來算著:「一人三碗,二三得六,八三就是二十四……蕭大哥,你已經喝了二十四大碗了,射箭時頭不發昏么?」蕭撲奴一拍桌子,道:「兄弟也看出來了?這本就是蕭金薩用的一計,想將我灌暈糊了便不能再射,他那時見我箭術高超,連敗多人,肯定會拿到頭籌,也就死了想跟我奪那隻金樽的心,只盼能乘這個機會比過我一次,讓我在千萬人面前給他下跪,給他敬三碗酒,就此折辱我。所以那天敬我喝的酒都是烈酒,比今天咱們喝得這些後勁兒可要足的多。
「我雖然自詡酒量大,也擋不得這二十幾碗下去,若只是坐在那裡,當然沒事,但騎在馬上射箭可有些難為。所以,待喝完第二十一碗時,我便覺得有些頭暈,眼前看物便有些發花,幸好憑著往常苦練的感覺,又一次險敗了那人。當他上前敬酒時,我知道再喝下去便肯定誤事,但若是當著眾人的面兒辭而不飲,更會被人瞧小了,所以一咬牙便都接過喝了。
「這三碗酒喝下去后,便覺得肚下像給火炭燒著了似的。我看到蕭金薩一臉壞笑地對我說,『怎麼樣,還能不能比,不能的話我們就改日再來好了。這樣上去的話,你必輸無疑。』我冷冷一笑,說只怕未必!他道:『那你就等著給我下跪吧!』便在這時,非煙突然驅馬過來,大聲道:『我們契丹一族比武向來講究個公平,今天這法子我可看不過眼。』」
喬鋒聽了,道:「可不是不公平怎的,公主出來阻止是最好不過了。」
蕭撲奴道:「那蕭金薩見非煙從中作梗,板著臉說:『照公主的意思,今天我蕭金薩就不該跟他蕭撲奴比了?』非煙說:『比,怎麼不比,還一定要分出個結果來。』蕭金薩道:『那我倒要聽聽公主你的主意了。』非煙道:『我出來代他跟你射這最後一場怎麼樣?』此話一出,我吃了一驚,蕭金薩也很意外,隨即面露喜色,他當然是求之不得。我趕忙對公主說,還是讓我來!但非煙卻道:『你放心,我自有主張!』徑直走去皇帝陛下和兩位大王面前,說了她要代我射這最後一箭的事,陛下大聲叫好,說這樣比試才夠新鮮。
我一想,自己反正是贏定了,非煙的箭法雖然沒有見過,但她執意要出頭,我若是再阻攔反是對她的不信任,姑且便讓她比了這最後一場吧!我站到一旁看他們做好準備,鼓聲擂響,上游開始往下放木兔。我見非煙突然笑著對蕭金薩說:『蕭三哥,我這木兔刻得還好?』蕭金薩道:『公主刻的東西豈有不好的道理。』非煙說:『其實我的刺繡比這個好多了,哪天你去我那裡看看?』蕭金薩臉現喜色,道:『好,好!』突然想到什麼,道:『公主你放心好了,你便是輸了,我也捨不得讓你跪下給我敬酒的,唉,你故意跟我說這些話,想分我的神,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我在旁邊聽了,心想這傢伙倒是蠻警覺。卻見非煙撩開面沙沖他一笑,道:『你也放心,你果真輸了的話,我也不會叫你給我下跪的!』我雖然在後邊看不到她的笑容,但也能想象得出必然是春花燦爛,嫣然迷人,不然的話,蕭金薩也不會為之一呆,大顯失神落魄之態。」
蕭撲奴說到這裡,喬鋒已經拍起了手來,贊道:「好啊,那位非煙公主使的好計,她肯定是乘著這個空子先射箭的!」蕭撲奴點頭道:「正是,也就在這檔空兒,木兔已從上游衝下來,非煙一箭射出去后,蕭金薩回過神來想趕卻是已經來不及了,沒想到公主的箭法竟也如此精湛,竟也一箭命中,陛下和兩位大王率先叫好,圍觀者更是為之瘋狂。蕭金薩恨恨地一拍巴掌,覺得委實輸得冤枉,公主便對他笑著說:『我們事先已經說好了的,你輸了我也不讓你給我下跪,但祖輩傳下來的規矩可不能改,我是代蕭撲奴出戰的,你這便給他跪下敬酒吧!』那蕭金薩氣得臉色鐵青,可是皇上和兩位大王都在場,又賴不得,便忍氣吞聲給我跪下,敬了三杯酒。」
蕭撲奴說到這裡,跟喬鋒哈哈大笑起來,喬鋒連叫痛快,痛快!蕭撲奴道:「後面還沒有完呢,我從陛下手裡接過了金樽之後,便滿滿地倒了一樽酒,走到公主的馬前,敬了她這一盞,相謝她的出手相助。公主笑吟吟地接了,卻對我說:『我不習慣在馬背上喝酒,大勇士,你敢當眾把我抱下來嗎?』她既然這樣說了,我如何不敢,果真伸出手去將她抱下馬來。四下一片叫好,都嚷:『第一勇士,第一美女,配對成雙,天作之合。』
又聽有侍衛過來傳旨,我這才知道,陛下口中的最好的彩物原來便是非煙公主,他請北院大王為我和非煙公主做媒,當場讓我們奉旨成婚,向非煙公主的父親南院大王叩拜。」蕭撲奴說到這裡,滿面春風,對喬鋒道:「兄弟,你說這次的酒,我是不是喝得最痛快?」喬鋒道:「不但喝得痛快,也喝得風光。」
兩人便也乘興喝了一碗,蕭撲奴道:「自然,這以來,我跟那蕭金薩此後便結下了仇,他家雖然在朝中勢大,但我自從娶了公主之後,倒也不怕他在背後放冷箭……倒是今年的兩個月前,他不計前嫌,將《伏魔禪記》給了我看,並告知了我叔父的下落,多少有些奇怪……」說到這裡,眉頭皺了起來。
喬鋒聽他提起少林的這本《伏魔禪記》來,心裡一動,脫口問道:「蕭大哥,這本書裡邊到底有什麼秘密,你能跟我說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