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結果「粉絲見面會」非但沒像舒窈預料的那樣快刀斬亂麻的結束，甚至還長過了今天這場籃球賽。

一則舒窈想象中的自己應該是冷酷無情秋風掃落葉，而事實上當一群人圍著她嘰嘰喳喳問東問西的時候，她張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講出口的都是回答，而不是謝謝拜拜的話。

其實舒窈真的是誤會她自己了。

畢竟她從小到大，除開關行洲洛瑋這樣的奇葩，大多數人是起先就被她冷臉給擋在門口，真正有勇氣敲開她的門走進來的人，她其實什麼時候對別人說過重話？

二則文川那群唯恐天下不亂的為了「蹭熱度」，用火速沖完涼換完衣服，也都挨著跑過來，話趕話的爆料，生怕少說了一件關行洲的糗事。

即便以舒窈的智商，也實在理解不了事情怎麼就發展成這樣。

中間她頗含歉意看向關雲山和習葶，看見的卻是習葶熱火朝天的跟幾個年輕姑娘討論她身上的定製T恤和定製頭巾，現在的會不會太單調要不要加點花色或者萌萌的頭像……之類的。

關雲山給了舒窈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

舒窈在人山人海里，忽然走神了一瞬，想到等二十幾年以後，關行洲也會變成跟現在的關雲山差不多的樣子嗎？帥倒依然是很帥的，只是那時候她會看到嗎？

轉念她又覺得自己這點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擔憂很沒由頭，她當然會看到了，這還用想嗎？而且關爸爸是天天坐辦公室的理工男，關行洲則是運動員，關爸爸現在看上去身材就還保持得很不錯，到時候關行洲應該比他更好。身材啊……嘖……

話說回來，關爸爸一個純正的理工男加大學教授，怎麼看都像是「不解風情」的代名詞，卻不但陪著關媽媽一起穿T恤綁頭巾，連現在乾等在旁邊也感覺是樂呵呵的，半點沒有不耐煩的樣子，難不成關行洲家裡寵老婆真的是家傳的？咦，老婆好像有點……算了，反正遲早她也會坐實這個身份的。

她就這樣站在人群中，臉上掛著一點隱隱的笑，面無邊際想著跟身邊那個人有關的事情。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才意識到這算是自己生平頭一回的「大型神遊現場」，一時頗覺新鮮，於是心情頗好的又回答了CP粉妹子們一些問題。

這當中就包括了之前她救何文舉的事以及後續事情。她性格就是事無不可對人言，沒幾句就把何文舉要投資她在國內做研究的事情講出來，旁邊的關行洲跟習葶本來還擔心又有人因為這個講一些不好聽的話，不料今天來現場的各個都是真愛粉，腦迴路都不走尋常路，比起超級富豪何文舉的「回報」，她們對舒窈之前和之後的研究更有興趣，甚至問到舒窈之前的病情。舒窈目前處於新舊事業交替期，對哪一方面都算有幾分談興，於是好好的粉絲見面會，又被她幾句話聊成了生物研究座談會。

連旁邊原本吹得興高采烈的文川球員們都不知不覺放輕了聲音，繼而乾脆停止了講話，都一個個小學生樣聽舒窈講。

明明她講的話也不是那麼有趣啊。

慕容姍姍來遲，跟關雲山一樣站在人群較外圍，見狀嘖嘖嘆道：「舒窈這個控場能力跑去開傳銷公司，指不定有朝一日也能登上富豪排行榜。」

關雲山點了點頭，十分真誠道：「也不知行洲怎麼能追上她的。」

慕容聞言拍了拍他肩膀，滿面複雜：「您太小看關行洲了，他也是個狠角色啊。」

這話說完僅僅過了半小時，關雲山就認識到了關於他兒子是個「狠角色」的真實含義。

那是CP粉們終於準備離開的時候，各個意猶未盡，於是要求關雎夫婦發福利。舒窈有些莫名：「什麼福利？」

心裡卻已經飛速轉開，心想福利=錢？每個人都要發？那發多少合適？

她正這麼想著，CP粉們卻已經把「抱一抱」給嚷了出來，那個之前借給她手機的姑娘還解釋道：「本來應該親一親的，但是我們也考慮到要循序漸進，所以下次如果有機會再見面，兩位能達成我們親一親的願望嗎？」

她說話時狀似嚴肅，實則滿臉都是促狹，顯然這個把小時的交流下來，這些姑娘們對於她們粉著的「關雎夫婦」已經相當不見外了。

舒窈臉上莫名發燒，頗不是滋味的想道，還好剛才沒真的問出來，這還是她人生頭一次感覺什麼叫……丟人。

關行洲卻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預料的事。

他沒有徵詢舒窈同意，也沒有去抱舒窈，而是轉過身與舒窈面對面站立，垂下頭大大方方又溫溫柔柔親了她一下，這才抬頭笑道：「我滿身的臭汗味，現在不能抱她，把這次和下次的順序調換一下吧。」

他之前雖說沒下場，形容也沒有場上運動員那麼狼狽，可跟著高度緊張了整場比賽，現在球員們又都已經衝過涼換過衣服，這麼一來他還真就被襯托成了最狼狽的一個，尤其跟穿著白T清清爽爽的舒窈相比，這要抱上去還真有點唐突佳人。

但這都不是重點。

一堆姑娘們尖叫得比過年還喜慶，藉手機的妹子斬釘截鐵道：「不用調換！下次直接洞房吧！我們不介意！」

關行洲很果斷地回絕：「這種事我們還是要單獨做。」

……

關雲山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是這種兒子，不由嘆為觀止。

慕容指了指人群最外圍。

關雲山順著方向看過去，看到英俊瀟洒卻滿臉複雜的何英南。

「我之前碰巧見過這位何先生一面，知道他是何老先生的孫子。」慕容嘖嘖道，「關行洲我猜他特意去搜過人家長啥樣。」

所以這波操作是當眾蓋章用以嚇退情敵？

關雲山驚嘆過後，真心實意道：「以前總嫌棄他笨，是我冤枉他了。」

*

關雲山和習葶既然已經遇上舒窈，當然沒有放她走的道理。關行洲推掉隊里的聚餐，原本理所當然就想要帶人回關家，不想舒窈卻道：「今天我請叔叔阿姨吃飯吧。」

這就是指不想上家門的意思了。

習葶沸騰的熱血瞬間被她這句話澆熄一半，好在舒窈又及時解釋道：「第一次上門拜訪叔叔阿姨，我想更慎重一點。」

關雲山和習葶今天原本就是存了心來「偶遇」她，當然不介意什麼慎重不慎重的，舒窈自己卻很堅持，關行洲也道：「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請吃飯，兩位賞個光唄。」

一句話就說服了關雲山和習葶。

他們兩人來時也開了車，於是包括兆嘉和洛瑋，六個人開三個車往餐廳去。

舒窈一路上都琢磨著那句「第一次主動請吃飯」，某一個紅綠燈口的時候她忽然道：「以前你費盡心思給那些同學說好話，讓他們來找我講話、問問題，我一直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關行洲轉頭看了她一眼。

「是我太自大了。」她道。

「被人群包圍……也挺熱鬧、挺開心的。」

她從小到大沒時間去被人群包圍，不知道那種感覺，於是理所當然的認定自己不需要、也不喜歡。而關行洲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一直小心翼翼地帶她靠近人群……不，應該說是帶著人群來靠近她。不是他自大，覺得她孤單，覺得她需要人陪。而是他知道那是好滋味，所以也想讓她能夠感受，這麼簡單而已。

她今天跟很多人聊天，跟他在大庭廣眾下親吻，又發自內心地主動邀請關家父母一起吃飯，被他那句「第一次」提醒，才驀地醒覺過去的她的確是太自大了。

因為她明明就很享受現在的一切。

她不是否定過去的生活，只是很慶幸自己當初聽從了舒行之的話，也做出回國的決定。

「何英南……」

舒窈剛提到這個名字，關行洲臉刷地就變得通紅。

畢竟他剛才他做那件事有多中二他自己也知道，更別提親完以後他還很隱晦的給了何英南一個得意的眼神，也心知肚明那個眼神被舒窈給看了個一清二楚。

所以他到底為什麼這樣啊？

大概是存了心享受舒窈縱他寵他什麼都由著他的這世界獨一無二的特權。

「你不用在意他。」舒窈被他欺負了，卻還輕言絮語地跟他解釋。

「我沒有在意他……也不是。」關行洲臉紅紅的，有些挫敗，「我就是……想跟全世界都炫耀你，在那些喜歡你欣賞你的人面前，當然就更忍不住了。」

他其實當然知道站在舒窈的角度，他大概永遠不會有任何情敵了。明明這個認知讓他有十足的安全感，但是喜歡一個人到極致呢，大概真的時時刻刻都忍不住把全世界都看成假想敵。

就是這麼作妖。

「這是情話？」舒窈看著他問。

「是誠心實意的話。」關行洲糾正。

沉默片刻，舒窈道：「我有點回味。」

關行洲看她。

「剛才那個吻。」她道。

關行洲一言不發。

兩分鐘后，他把車停在允許臨時停車的路邊上，這才轉頭看舒窈。

他們就像有默契一樣，幾乎同時解開安全帶，然後湊近對方，在車上靜默地接吻。

剛才那蜻蜓點水的一吻是在百來人的圍觀之中，而此刻這個綿長的親吻則是在唯有他們兩人的封閉空間之中。

但無論在哪裡，當他們親吻彼此的時候，眼裡和心裡，都只看得到對方。

一秒鐘或者一分鐘，都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