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版花樣年華(下)

2002版花樣年華(下)

真的嗎?那麼為什麼我不肯正視汪波濤那樣貌平平當然也絕不難看的面龐?是的,我曾牽著他的手與他一同走過一條品質不甚精良的紅毯——所有詩人筆下的花蕊於現實中永遠是**裸的難堪,就像我們的誓言:「無論貧窮與富有,無論健康與疾病,今生今世我們心手相牽——」現在我們既不貧窮也不富有,既不健康也沒得病,是不是我們就可以不踐諾呢?婚姻不過是一場不幸感染的霍亂——我得承認當其時我是愛他的,愛到不曾分神去丈量他的錢袋或者前程,現在我只有勇於承擔自己親身犯下的過失。

但是我想如果世上有一對婚姻是理性結合的話,那麼一定就是耿格他們。耿格當然知道米楚華絕夠不上美麗,可是當時他需要女人,而那時他還不能保證一定會得到今天的一切;米楚華是那種打眼一看也許不夠風光可是絕對實惠的女人,她的最大優點就是無限的省心;無疑現在耿格需要一個旁人看來穩定和美的婚姻,這關係到他的仕途經濟——最直觀的比方是歷任美國總統的婚姻,只要還不至於「我一見你就吐」,就務必要彼此牽扯著無限甜蜜地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就算難以遏止嘔吐的**,吐啊吐的也就習慣了。我是如假包換知書達理的知識女性,我當然明白其中的奧秘,當然不會於此掀什麼風浪。我惟一的小小的棘手不過是,我只要相信他愛我,甚至不需要他使我相信,我只要自己能夠使自己相信。

這並不難,何況耿格做得很好。雖然他總是背著我在洗手間里跟米楚華通話,可是他對我至少到目前為止無可挑剔。我們都忙,所以並不常常廝守,可是真怪,他從沒有予我空洞之感——而這種空虛是很容易與我這樣即使再洗刷也仍然脫不掉與善感有乾的都市女子牽牽絆絆的,特別是當她有了一種身不由己的私情——他總是在適當時候給我有著適當言辭的電話,他使我甜蜜,無論我是否在他的懷抱里。他送我禮物,貴重的或者不,我天理昭彰地戴著他送的最新流行的周大福金飾,明目張胆地告訴汪波濤那出自耿格——他是我的好友啊!

「噢。」汪波濤僅僅猶疑了一秒鐘。我有些感激他的信任,於是很真誠地上前吻他,雖然猶有疑心——他要自己相信,他就會相信的,不是嗎?

早已不再是大學校園裡那個盡心竭力朗誦屠格涅夫《門檻》的小姑娘,我不指望60歲的耿格仍然時時牽顧我還不成嗎?我會感激他曾經給我的這段美好時光。我很高興自己目下的道行。曾經痴想過假如我在酒會上給人稱為耿太太又是如何,但是所有的婚姻底牌我應當瞭若指掌了吧?所以現在這樣子也還是不壞的。

午夜的收音機里總有女子向我嗚咽她們的痛楚——全部是給男人砍殺抑或磨礪的。我兔死狐悲地急急地嚷:「不要啊!聰明的女人不做情人!」因為是真正的掏心掏肺,所以話音猶自繞樑即分外疑懼:咦,我自己又在做些什麼?不,我是不同的,我有承擔的把握。

我小心翼翼地走著,沒有什麼不好。擁抱我的時候,耿格的心跳鏗鏘有力,我檢查過,那裡並沒有暗藏著一隻鬧鐘。耿格的兒子4歲大壽,我精心挑選了最昂貴的童裝,看見耿格的眼裡是滿滿的知足,我也張開滿滿的微笑——呵我喜歡他在我面前孩子氣的透明的笑!

米楚華29歲,可是她看起來像35。我看起來只不過23、4而已——不只耿格和汪波濤這麼說。「你們是不同的。」有回耿格說。我腦中立刻反饋出有關紅白玫瑰的讖語,可是何必那樣認真呢?他說的對,我和米楚華是不同的,正如他和汪波濤是不同的一樣。

我們沒有刻意避人,但也沒有大張旗鼓四處張揚。也許有人會說什麼,但是「我們是校友」——耿格告訴別人,我也告訴別人。我會允許他偶爾來電台接我,他也並不反對我偶爾去酒店看他,別人跟我們一樣懂得分寸,大家紛紛對遊戲規則爛熟於心。

偶然錄音室有空閑,而我正在台里幫同事錄一檔廣告,我決定將當晚的節目錄播,這樣我就會有難得一個夜晚的空閑。耿格會高興的。

所以我也很高興。我哼著歌兒向他的秘書小姐擺手,輕手輕腳去推他總經理辦公室的雕花木門。

「……你知道如今最容易搞到手的女人是哪類嗎?都市少婦!她們沒有一個不寂寞,沒有一個不對她們的丈夫滿腹怨尤。你甚至不用比她們的丈夫高明很多,只要你的缺點與她們的丈夫不一樣就足夠了!」

「耿兄的宏論真是高明啊!一定是實踐出真知吧?」

「哈哈哈……」

我看見有個女子訝然轉身,恍然飄過長長的走廊,驀然回眸,對連連喚她的秘書小姐嫣然一笑,倏忽就不見了。

第二天我在電子信箱里發現這樣的字句:「你是世間罕有的聰明女子,怎會不懂得男人間私下裡的信口開河?你是我今生惟一愛過的女子。」我的食指輕輕一抖點了刪除鍵,回身揚聲:「波濤,晚飯我們吃火鍋?」

我認識他9年,他認識我11年。有熱心人士在名流如雲的酒會上為我們介紹:「這位是我們美麗的電台DJ支彩虹小姐,這位是商界青年才俊耿格先生——你們要不要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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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女性的情感文學小說《誰能陪誰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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