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沉睡谷（三）

離村鎮還有一段距離，菲利普就聽到了槍響。他循聲音趕過去，見一直對自己心懷戒心的湯姆正手端火槍，對著騎士射擊。在火藥的攻擊下，騎士已翻下馬背，湯姆揮劍砍下去，劍刺穿了騎士的胸膛，卻沒有鮮血流出。騎士將劍拔出，隨手向後一拋，劍刺中湯姆的右腿。菲利普喊道：「湯姆，別打了，他不是要殺你！」湯姆捂住滴血的傷口，恨恨地說：「我要殺了他，我不像你那麼沒用。」說著又向騎士追去。騎士重又跨上馬背，見湯姆追來，揮動手中斧頭，湯姆一聲慘叫，倒在地上……

這天晚上，菲利普又夢見了母親，這是個可怕的夢。他看到父親變成有著可怕的鬼臉的假人，假人的胸膛漸漸裂開，露出眼睛圓睜、滿臉血污的母親，母親的呼吸已停止了，直挺挺倒在地上。他驚恐地尖叫著，父親突然拉住他的手，按在一個布滿尖刺的鐵板上。頓時，雙手鮮血淋淋……他驚叫一聲，翻身坐起，發現卡翠娜坐在床頭，關切地望著自己。卡翠娜撫摸著他發抖的肩頭，柔聲問道：「你做夢了？」菲利普憶起夢中情景，仍心有餘悸。他下意識地張開手掌，竟然發現掌心布滿尖刺留下的傷痕，不禁怔住了。卡翠娜望著他的眼睛，詢問道：「你沒事吧？夢到了什麼？」「我夢見我母親，她被我父親殺死了……簡直太可怕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被嚇倒。」卡翠娜溫柔地一笑，「我一定會支持你。」菲利普輕輕握住她的手，「那次你吻我，讓我記住了你的名字。請原諒，我犯了錯，你不該吻我。」卡翠娜將頭倚在他肩頭，「不，我並不後悔。」沉吟了片刻，她又問道：「你……認為我是邪惡的嗎？」「不，或許你有點怪。」「為什麼？」「因為你吸引了我。」卡翠娜羞赧地低下頭，兩個年輕的身體緊緊擁在一起。

在追尋無頭騎士的過程中，菲利普無意中發現了一個與鎮長芬斯達先生有牽連的罪案。在十幾年前，鎮上曾有個姓凡戈的醫生，在臨死前立了新遺囑，寫明將所有遺產留給一次秘密婚姻留下的兒子。凡戈醫生死後不久，他的兒子就被無頭騎士砍下了腦袋，醫生的一個最親近的僕人波多·凡戈夥同鎮長芬斯達先生侵吞了這筆財產。在老波多家裡，菲利普和馬斯特找到了足以證明這件罪案的全部資料——裝有新遺囑的信封和秘密結婚的證書。回到菲利普的卧室，二人看見卡翠娜坐在書桌前，望著桌上的紙沉思，那上面是菲利普隨手寫下的關於凡戈案件的一些線索。菲利普走過去，裝做不經意地將紙收起來，連同手中的資料一起放進抽屜里，邊問道：「你怎麼來了？」卡翠娜反問道：「那是什麼？」菲利普掩飾道：「沒什麼，一些資料。」卡翠娜站起身，目光閃爍地說：「我父親……」菲利普抬頭望著她，她遲疑地說道：「……去了紐約。」「那又怎樣呢？」「是啊，沒什麼，連我自己都感到不滿意……我該走了。」說著慌忙起身向門外走去。馬斯特突然叫道：「蜘蛛。」菲利普低頭一看，見一隻全身烏黑的大蜘蛛從地板上爬過，隱沒在床板下。移開床鋪一角，一個用粉紅色碳筆畫的奇怪的圖形顯露出來，馬斯特驚呼道：「天啊，有人對你詛咒。」那一瞬間，菲利普似又回到了夢中，壁爐前的地板上有著相同的圖案。

夜裡，菲利普被樓下傳來的響聲驚醒，他俯到窗前，見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從門口閃過。菲利普悄悄下樓，尾隨在黑影后，不知不覺間，發現自己已置身於樹林中。轉過一叢灌木，黑影不見了。忽然，低低的呻吟聲傳來，菲利普蹲下身，見兩個**的身體相疊著倒在地上。女人的喘息聲更加劇烈，她雙手在地上摸索著，突然，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出現在掌心中。她高揚起刀，朝自己掌心狠狠劃去，鮮血洶湧而出，滴落在男人的背上。菲利普驚愕地掩住嘴，一個念頭突然在腦海中閃過。他急忙奔回卧室，抽屜里的資料已不見了。

第二天早晨，菲利普見到卡翠娜，直截了當地問道：「是你拿走了資料？」卡翠娜並不隱瞞，「這樣你就不會控告我父親。」「但有罪的人應該受到懲罰，你父親必須為他的罪行負責。」卡翠娜昂起頭，恨恨地說：「你根本不必找那麼多理由來向我解釋，你可以做任何事。」菲利普拉住她的手，「卡翠娜，不要那樣說，你知道我愛你。」「不，你錯了。」卡翠娜摔開他的手，「你根本不該來這兒……我詛咒你。」說完頭也不迴向卧室跑去。在餐廳門口，菲利普遇見卡翠娜的後母——年輕貌美的芬斯達夫人。菲利普脫帽致意，芬斯達夫人怪異地沖他笑著，突然挽住他的手臂，壓低聲音道：「克瑞恩先生，你大可不必這樣。有時，你或許過分小心了。」說著將一隻手伸到菲利普眼前，緩緩張開，一道深深的刀痕貫穿掌心。她的語調變得惡毒冷酷，「我知道你昨晚看見我了，你跟蹤我！你要發誓，不告訴我丈夫！」房門突然打開了，芬斯達先生出現在門口，對菲利普說道：「波多昨夜自殺了，今晚我們要審判你！」芬斯達夫人馬上奔到丈夫身邊，殷勤地接下他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