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無憂谷(17)

第一百二十八章 無憂谷(17)

距離三十五中不遠的文化路步行街。

此刻,吳端和閆思弦正在一家小店,讓店主辨認武安的照片。

「是她,我記得。」店主點著頭,一邊思索一邊道:「我記得是她定了個獎盃……是個學生的比賽,奧數一等獎?我記得是這個……挺怪的……暑假,誰會定奧數獎盃啊,而且,一般的比賽,一二三等獎都有獎盃,我還專門跟她確認了一下,她說沒錯就是只定一個……

倒是有學生搞過這樣的事兒,明明沒拿獎,自己買個獎盃、榮譽證書,回去騙家長。

成年人還真沒碰見過……」

店主的講述已經比較詳盡了,他卻還是道:「時間過去挺久了,我就能想起來這些。」

吳端連忙道:「這對我們已經是很大的幫助了。」

又感謝了幾句,出了店門,吳端道:「走吧,再去一趟福利院,該把兇器拿回來了。」

福利院。

兩人在那裡再次見到了顧寒開。

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不等警方開口,不安地丟出一連串問題:「蔣老師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他人在哪兒?他怎麼了?……」

他問得十分含蓄,目光也是閃躲的。似乎只要那壞消息不說出來,就不會發生。

吳端暗暗嘆了口氣,官方說辭張口就來。

「蔣老師的下落,我們還在調查中,這次來找你,是詢問一件事,確切地說,是一件東西。」

「什麼?」

果然還是個小孩,三下兩下就被大人拿到了談話的主動權。

「一個獎盃,蔣老師沒能親手給你,玻璃的……」

吳端的描述尚未講完,顧寒便從床頭櫃的抽屜里拿出了一個獎盃。

確切來說,他拿出的是一個布包——那獎盃被幾層軟布層層疊疊地包著。

簡直像一個老太太存放東西的方式,由此也可以看出,顧寒開對這獎盃十分重視。

這也正是吳端所擔心的。

打開布包,果然,獎盃被擦拭得十分乾淨,使得頂端的兩處刮痕格外清晰。

要想驗出兇手指紋之類明顯的證據,是不可能了。

「蔣老師為什麼給你這個?」吳端戴上手套,接過獎盃,放進證物袋,然後問道。

看著吳端的一系列動作,顧寒開臉上的擔憂之色更重。

可是警察們公事公辦的態度已經讓他明白了,他只有被動回答的份兒:「我那年……錯過了……奧數考試。」

「錯過?」

「被他們捉弄,考試前一天他們往我的杯子里加瀉藥。」

吳端和閆思弦對視一眼,皆對半大孩子的惡趣味感到氣憤。

那些對成績、榮譽毫無概念,只會瞎玩的孩子,根本不會懂得,對一個品學兼優性格敏感的學生來說,因為鬧肚子錯過奧數考試意味著什麼。那很可能與他賴以生存的獎學金、補助掛鉤。

這下兩人明白了蔣保平的用意。

「蔣老師用這個鼓勵你?」吳端指了指放在膝上的獎盃。

「是。」顧寒開點點頭,「蔣老師說,等下一年我再考奧數,拿到好成績了,再用真獎盃把它替換了。

蔣老師說在他心裡,我……我是第一名的苗子。」

最後一句雖然是轉述別人的誇讚,並非自誇,顧寒開還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吳端又問道:「拿到獎盃時的情況,你還記得嗎?」

「嗯。」顧寒開點了下頭,「王阿姨給我的,就是……體育老師的老婆,她一直在蔣老師那兒幫忙,她……」

吳端道了一聲「知道」,示意顧寒開不必從頭介紹王夢。

他又指了一下獎盃上的刮痕,問道:「你拿到獎盃的時候,這兒就壞了嗎?」

「嗯,」顧寒開抬手,隔著證物袋,摩挲了一下獎盃破損的地方,「王阿姨一直這樣,毛毛躁躁的,肯定是她弄得吧,她把獎盃給我的時候,底座縫兒里還有些臟……」

「臟?」

「說不上來,感覺好像她把獎盃放飯桌上了,弄上的……也不知道是菜湯還是什麼的……」

說到這些,顧寒開並未流露出任何不滿,他只是低聲陳述著事實。

缺少關愛成長經歷,讓他過早學會了隱忍。

吳端去觀察獎盃底座和杯體連接處的縫,那裡確實容易藏污納垢。

「我用牙刷刷乾淨了。」顧寒開道。

好吧。

吳端放棄了用肉眼觀察,繼續問道:「王夢——就是王阿姨——她給你獎盃的時候,是怎麼跟你說的?」

「就說蔣老師托她把獎盃給我,沒別的了……她好像有點忙,我就沒多問。」

又詢問了幾句,顧寒開再也說不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了,兩人只好拿著獎盃離開。

回程路上,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吳端一直在觀察著獎盃。

閆思弦捏住他的手腕,將他捧著獎盃的手向下按了按:「別費眼睛了,你當自個兒顯微鏡呢?」

吳端嘆了口氣,「懸啊,就算這東西是兇器,想把它跟兇手聯繫起來,也費勁。

就算咱們已經證明獎盃是武安定製的,也說明不了什麼,她跟蔣老師本來就有不正當關係,幫個忙很正常。」

吳端閉著眼,有些兇狠地捏著自己的鼻樑,「還有哪條路可以試試的?……還有嗎……」

不多時,他猛然睜開了眼睛,「電擊!如果那是電擊痕迹,就得有電擊設備!」

「別激動,一步一步來,先等貂兒那邊的消息吧,還沒確定是電擊呢。」閆思弦道。

吳端去翻看手機,雖然他手機的提示音音量不小,不大可能錯過消息,卻還是想看看貂芳有沒有發來檢測結果。

果然沒有。

就在他失望地將手機往兜里揣的時候,消息來了。

「哈哈哈……是貂兒……哈哈哈……是電擊!電擊!」吳端拿著手機,幾乎手舞足蹈。

閆思弦斜睨了他一眼,「你不光是嘴開過光,我看……哪兒哪兒都開過光。」

吳端不理他的擠兌,已經開始打電話安排工作。

「笑笑,還需要你幫忙……你也看到貂兒的消息了?……對,還得篩武安的消費記錄,看她有沒有買過防狼電擊器之類的設備,沒有?那王夢呢?……也沒有?行我知道了……」

「小賴,新線索看見了嗎?……對,就是屍體身上的電流斑……現在的任務是找電擊設備……笑笑那邊已經查過了,網購記錄沒有,要麼兇手不在武安和王夢兩者中間,要麼兇手是在實體店裡購買的電擊設備……

有件苦差事得拜託你和錢允亮了……排查墨城範圍內有資質銷售電擊設備的店面,可以先去工商部門調經營範圍……」

「老魏,做群眾工作的事兒,咱們隊就數你資歷最老,最有經驗……咱們兵分兩路,二次走訪武安和王夢的家屬,目的是問清楚,她們兩家是否曾經出現過電擊設備……對,我也是這意思,你在局裡,正好就地審訊王夢的老公……對了,再叫一組人,直接去王夢家搜查……武安這邊的工作我和閆隊來……」

……

吳端安排工作的工夫,閆思弦已經將車掉了個頭,並向著武安家所在的方向駛去。

吳端徹底掛了電話,看著道路兩旁愣了片刻,伸手去摸插在自己椅背後兜處的文件夾。

「我記得車裡放了一張搜查文書來著……上次是不是用掉了……」吳端自言自語道。

「沒帶也不要緊吧,」閆思弦道:「反正武安老公跟小三住,孩子又去大姨家了,她家應該沒人,咱們就……」

吳端卻認真道:「不行,那可能是咱們僅有的證據,獲取證據的過程必須合法,不能給對方任何空子。」

他這麼說,閆思弦便放慢了車速,並開始觀察路況,規劃掉頭的地方,隨時準備回局裡拿相關文書。

好在,吳端找到了搜查文書。

兩人對這次搜查十分重視,直從早上搜到日薄西山,期間又調來一組人馬。

一番地毯式搜查,吳端終於死了心。

「收隊吧,回去開個碰頭會,再捋一捋線索。」

他說這話時,強撐著沒讓失望憤懣的情緒流露出來,在這些情緒之後,是深深的不知所措。

他已經不知道接下來還有什麼可調查的線索。

留下人手進行收尾工作,吳端和閆思弦先上了車,準備回市局。吳端幾乎瞬間攤在了副駕駛位置上,他必須在這一路上調整好情緒,想清楚後續的調查方向。

他是一支隊的最高領導,若他的陣腳亂了,下面的人不知要做多少無用功。

閆思弦抬手,在吳端后脖頸捏了幾下,「別愁了,我幫你頂著。」

「走吧。」

對吳端來說,這感覺太不好了。

車子發動,車燈亮起。

一名小區保安正好從車前路過,閆思弦沒急著踩油門,讓他先過。

他過去了,閆思弦卻還是沒有開車的意思。

吳端疑惑地看向閆思弦,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名小區保安。

「那玩意兒……是電擊器吧?」閆思弦問道。

他所指的,是保安掛在腰間的一隻棍狀東西。

吳端搭眼一瞧,「嘖」了一聲,「這玩意兒威力超級大,一下就能把人電暈過去。我們上課的時候,老師介紹了好幾種電擊器,就有這樣的……問題是,一個中低檔小區的保安,有必要配電擊器?」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下了車。

「同志,跟你打聽個事兒。」吳端快跑兩步,攔下那保安,並亮出了警官證。

保安有些緊張,但態度很好地問道:「怎麼了?」

吳端指指他后腰,「您這個電擊器,是單位配發的嗎?」

「這個啊,不是不是。」

天色暗了,否則此刻保安就會注意到,吳端眼中重新燃起了興奮之色。

「……這是我們撿的,哎呀也不能說撿的,是抓小偷得來的。」

「抓小偷?」

「攀爬防盜窗偷東西的小偷,被值夜班的老王發現,他叫上我們圍追堵截,還真把賊給抓住了。

這玩意兒就是從小偷身上拿下來的,哎呦警察同志,你說這是什麼世道,賊還配這種東西呢,他咋不配個槍……」

「哪戶被盜了?」吳端問道。

「可不止一戶,」保安指了指武安家所在的樓道,「就這兒,二單元,右手邊這幾家,一豎溜兒,從上偷到下,除了一樓,其他幾家都沒跑。」

武安家也在被盜之列。

「你們當時報警了吧?」

「當然啊,警察來把賊帶走,記者還報道了呢。」

「這個電擊器沒有失主認領嗎?是小偷自己帶來的,你確定?」

「這個啊……」那保安到了撓頭,「我忘了……當時光顧著抓人了,我們也是頭一次干這事兒……

後來人抓住,從他身上發現電擊器,我們就一直拿著,用它嚇唬那小偷……

警察來了以後,亂鬨哄的,好像……就把電擊器的事兒忘了。後來也沒聽說哪戶人家丟了電擊器啊,那不就說明是小偷自個兒的嗎……」

……

約莫10分鐘后,吳端和閆思弦趕到了片區派出所。

學成路派出所,好幾年沒接到過惡性案件了,派出所民警處理的最多的案件是社會青年打劫學生零花錢。

因此,這是一個跟市局幾乎沒什麼交集的派出所。

吳端亮出警官證后,派出所里的值班民警有些不知所措,頗有些見了大領導的意思。

一人招呼吳端坐,被婉拒,另一人飛快地叫來了值班的副所長。

副所長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見了吳端,先愣了一下,心道:市局管刑偵的小子果然和傳言說的一樣年輕。

詫異完,想起自己肩章上可憐的杠和花,又在心裡罵了一句「草」。

臉上卻堆著笑,伸手和吳端握了握,「吳隊,久仰久仰,哪陣風把您吹來了,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有啥事您打個電話就行……」

吳端被他張口閉口的「您」弄出一身雞皮疙瘩,趕忙進入正題道:「去年7月底,學府小區保安抓過一個賊,一下子偷了五戶人家,晚上報的警,你們把人帶走的,我要知道那個賊現在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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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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