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第六章
葉蕭駕著車,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黑房子前,他望著那高高的屋頂和煙囪,在無邊的夜色里,如同法國中世紀的古堡,在這樣的夜晚,鬼魅出沒,亡靈聚會。於是,那種奇怪的預感再一次襲上他的心頭。
他沒有直接進房子里,而是先衝進了黑房子後面的那棟樓,和往常一樣,他跑上了三樓的那間房間,在那扇正對著黑房子的窗前,向對面眺望。
他看見了黑房子三樓的房間里亮著燈光。雨兒獃獃地站著,表情似乎充滿了恐懼,童年站在她身邊,滿頭大汗,頭髮凌亂不堪,遠遠地看去,能看到童年的雙目中正射出兩道凌厲的凶光。而那房間里的一堵牆似乎已經被砸開了,地上有一大堆磚頭和水泥的碎屑。從牆壁里,隱隱可見到一具雪白的骨骸。
毛骨悚然。
葉蕭趴在窗口上向對面看去,終於他忍不住了,他知道雨兒一定面臨某種危險,他必須要保護她,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向對面的窗戶高聲地叫了起來:「雨兒!」
葉蕭的聲音穿破沉睡的夜空,如同一支利箭,射進了黑房子里。
雨兒被這聲音一驚,立刻循著聲音的來源向窗外看去,她見到對面那棟房子三樓的窗戶上站著一個人影。童年也見到了,他衝到窗口,然後輕輕地咒罵了一聲。接著他轉過身,緊緊地拉住雨兒的手,把雨兒拖出了這間房間。
葉蕭看到了這一切,他恨不得立刻就跳出窗戶,飛到對面的房間里。他轉身衝出了房門,飛快地跑下了三層樓梯,向黑房子衝去。
黑房子外邊的鐵門緊鎖著,他猛地用肩膀撞了撞,卻撞不開。忽然,他想到了什麼,立刻轉到了黑房子外面的那片小樹叢里。他的腦海里又浮現起一年以前成天賦拍攝的錄像帶里的內容,他取出了隨身攜帶的手電筒,照亮了前方黑暗的樹叢,用手撥開那些樹枝,按著錄像帶里出現過的畫面,終於找到了黑房子圍牆上的那個缺口。
他就像那盤神秘的錄像帶里成天賦做過的那樣,跨過了牆上的缺口,然後繞到黑房子門口。他先用手電筒照了照鐵門,沒有開過門的痕迹,這說明雨兒和童年還在黑房子里。他這才放下心來,舉著手電筒衝進了黑房子。
一進入底樓的客廳,他就高聲地喊著雨兒的名字。然而,隨後他聽到的只是那可怕的迴音,那聲音在黑房子的各個角落裡碰撞著,就像鏡子里的刺眼的反光,這聲音也是刺耳的,幾乎震碎了葉蕭的耳膜。難道這棟房子是有生命的?而現在,它開始憤怒了,就像一年前闖入這棟房子的不速之客成天賦所遭遇的那樣。
葉蕭在底樓各個房間轉了一圈,他推開了所有緊閉著的房門,在開門之前他做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但他不敢把眼睛湊到貓眼前去看一看,他怕自己也被這些神秘的貓眼所迷惑,像成天賦那樣墜入無底的深淵。他確信,這些門上反裝的貓眼裡埋藏著某種可怕的東西,然而,當他把房門打開以後,卻什麼都沒有發現,只有一股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衝上了二樓,先打開了雨兒的卧室,沒有人,只有那面梳妝台的鏡子反射著一股清冷的光線。然後他又衝進了書房,就是在這間房裡,他得到了那本《貓眼》,現在這裡依然沒有人。他打開了第三間房,裡面擺著一整套的監控設備,他很想打開來看一看,但現在,他首先要救出雨兒。他繼續向二樓的深處走去,直到最後的衛生間,還是沒有人。
在葉蕭衝上三樓之前,他的腦子裡又一次掠過了成天賦錄像里的恐怖景象。他搖搖頭,警告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然後他一口氣跑上了三樓。
突然,他又一次聽到了那可怕的慘叫聲。凄厲的尖叫聲瞬間傳遍了黑房子的每一個角落,透過葉蕭的皮膚如同細針一樣直刺他的心臟。他可以確定,那絕不是雨兒的聲音。但是,葉蕭對這可怕的聲音並不陌生,他立刻聽出了那是一年前成天賦拍攝的錄像帶里的聲音。葉蕭終於親身地體驗到了當初成天賦所經歷過的可怕場面,他可以斷定成天賦就是在這種黑暗的環境和凄慘的聲音里精神崩潰,直到最後自殺的。現在,葉蕭也將崩潰了,他覺得那個女人就站在他的身後,伸出一雙冰涼的手,握住了他的脖頸。
但是,葉蕭忽然想到了雨兒,他還不能這麼死去,他還要救出雨兒,他答應過雪兒要保護好她妹妹的,他愛雪兒。為了雪兒,他要活下去。他終於打開了三樓那扇房門,就在開門的一剎那,那可怕的聲音消失了。他回過頭來,又用手電筒照了照走廊,沒有什麼可怕的女人,幽靈已經逃遁了。現在,他並不恐懼那所謂的幽靈,他已無所畏懼。
在這間房的牆壁里,葉蕭見到了那具雪白的屍骸。她站在那兒,眼窩深陷,那空洞的眼眶裡暗藏著某種東西。他搖了搖頭,衝到了第二個房間,這裡的牆上掛著六幅畫,一眼匆匆掠過,每一幅畫都讓他震驚。來不及多看,他衝進了第三個房間,這裡只是一個小閣樓,兩面牆都是斜坡,一扇老虎窗對外打開著。
沒有看到雨兒和童年。他們到哪裡去了?葉蕭後退了一步,望著頭頂的天花板,難道他們被某種神秘的力量蒸發了?就這樣無影無蹤地消失在黑房子的空氣中?不,葉蕭一陣顫抖。
忽然,他聽到了一陣雨兒的聲音:「葉蕭!」
很快,這聲音又消失了,緊接著,他聽到從頭頂傳來一陣零亂的腳步聲。葉蕭忽然明白了,他們並沒有消失,而是到了黑房子的屋頂上。他立刻鑽出了閣樓的老虎窗,走上了高高的屋頂。
忽然,他有些暈眩,他小心地踩在瓦片上,用手電筒向四周照去。終於,他看到了雨兒和童年,他們正蜷縮在煙囪邊上。葉蕭向他們走來,雨兒也大叫了起來,卻被童年蒙住了嘴巴。
童年大聲說:「葉蕭,你不要過來。你只要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帶著雨兒跳下去。」
葉蕭停止了腳步,他看到在童年和雨兒的身後,就是陡峭的屋檐了。
一陣夜風吹來,掠過葉蕭的眼睛,他忽然覺得在童年的臉上,彷彿還映著另一個人的影像——童雪村。
雨兒現在靜靜地躺在童年的懷裡,他們坐在屋頂的黑色瓦片上,幾盞從四面八方射來的探照燈照亮了她的臉,她覺得現在自己的臉色一定非常蒼白難看,就像那具牆壁的骨骸。
他們已經被警察包圍了,在屋頂上,黑房子里,還有地面上,都布滿了警察和警燈,一些嘈雜的聲音不斷響起,警車還在不斷地向這裡開來,悠遠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地傳進雨兒的耳朵里。她忽然覺得自己對不起周圍的鄰居們,今夜黑房子周圍的人們又要度過一個不眠夜了。
雨兒看到了葉蕭,在所有的警察里,他離他們最近,就在20米開外的屋頂上,他身後還站著幾個警察,攀在老虎窗邊上。她忽然抬起頭看了看童年,她發現童年正在不斷地顫抖,他的表情很痛苦,一陣風掠過他紛亂的頭髮,她看到幾滴淚珠從童年的眼睛里落了下來,又掉在了她的嘴唇上,熱熱的,充滿了咸澀的滋味。
「童年,我們過去吧,我不要再呆在屋頂上了。」她在童年的耳邊輕聲地說。
「不,雨兒,我已經無路可退了,知道騎虎難下這個成語嗎?現在我們不是坐在屋頂上,而是騎在猛虎的背上。」童年輕聲地說著,忽然探照燈的燈光打到了他的臉上,他眼前一陣眩暈,忙用手擋了擋。
這時候,雨兒聽到葉蕭對身邊的人說:「你們小心些,不要把燈光直接對準疑犯和人質的臉。」然後,葉蕭大聲地對童年說:「童年,請你把雨兒放了,其它的事情我們一切都好商量。」
童年把頭別了過去,不回答葉蕭。
葉蕭繼續說:「雨兒是無辜的,我知道你愛她,既然愛她,就給她以自由吧。童年,你不覺得把雨兒作為你的人質很可恥嗎?」
聽到這個,雨兒輕聲地對童年說:「童年,他們已經把你當作嫌疑犯,把我當作你的人質了。可我相信你,你不是什麼嫌疑犯,你是無辜的,我們離開這裡吧,到葉蕭那裡去,你會把事情都說清楚的,我也會幫你解釋的。我會對葉蕭說你沒有劫持我,我不是你的人質,是我自己要和你上來的。」
「不,你騙不了他們。」他把雨兒抱得更緊了,「雨兒,現在我們的身後就是屋檐,只要退一步,一切的煩惱就都解脫了。10多年前,我爸爸就是從這裡掉下去摔死的,我一直相信,其實他是自己跳下去的,他這麼做,也許是一種懺悔,現在,我也在懺悔。」
「你在懺悔什麼?你並沒有犯罪。」
「不,雨兒,其實你不了解我。這並不怪你,因為這以前,我也不了解我自己。而現在,我終於徹底地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魔鬼,我是一個魔鬼!」他大聲地說,然後停頓了片刻,「雨兒,最近你應該發現,我有夢遊的毛病。」
「是的,我發現了,你應該去治療。」
「不,一切都太晚了。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這一切都是我乾的,都是我的這雙手。」說完,他舉起了自己的手放到雨兒的面前說,「這雙手犯下了滔天的罪行,骯髒而卑鄙,而你一直都被蒙在鼓裡,其實,連我自己也被這雙罪惡的手所蒙蔽了。我原本根本就不相信我會做出那種事,可是,黑房子里發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卻讓我不得不想到什麼。那天晚上,我發現自己竟然倒在羅姿家的門前,當我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死了。我想,應該是我掐死了她,在我自己毫不知覺的情況下。」
「你是說,扼殺案是你乾的?」雨兒顫抖著說。
童年痛苦地點了點頭,忽然,他抬起頭大聲地對葉蕭說:「葉蕭,我知道躲在對面樓里監視我們的人就是你,你大概早就懷疑我了吧?你幹得真棒,當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干過些什麼的時候,你就已經察覺到了。沒錯,現在我終於記起來了,連環扼殺案就是我乾的。原來那些噩夢,都是真的,自從我住進黑房子起,就會做那種可怕的噩夢,我夢到自己在深夜跑出了黑房子,闖進某個陌生的單身女人的家裡,騙她開門,然後掐死了她。我還以為那只是夢而已,是虛幻的,但現在我知道,那不是夢,而是事實。」
葉蕭並沒有回答,他緊緊地盯著童年和雨兒。
童年繼續對他喊道:「『劈開木頭我必將顯現,搬開石頭你必將找到我』。好了,葉蕭,你已經劈開了木頭,搬開了石頭,你終於找到我了。」
「不!」雨兒的尖叫聲在童年的耳邊響起,「童年,你沒有干過,我不相信你是那種人。」
「雨兒,難道你真的要到被我掐死的時候才能真正了解我嗎?」說完,他用手撫摸著雨兒脖子上那道被他扼出來的紫痕。
「我寧願相信你只掐過我一個人。」雨兒哭著說。
「不,你只不過是我手中所有受害者中的最後一個而已。」
忽然,又響起了葉蕭的聲音:「童年,現在你要冷靜,你說的話我都已經聽清楚了,這一切都要成為法庭上的證據,我希望你能夠仔細想清楚。」
「法庭上的證據?你認為我還會像我的曾祖父那樣上法庭嗎?不,我不會給你那種機會的。」童年大聲地說。
「曾祖父?這和你曾祖父有什麼關係?」雨兒輕聲地問他。
「因為在66年前的S市,我的曾祖父每晚都會走出黑房子,宛如幽靈一樣,在S市的深夜裡四處遊盪,他不斷地扼死那些崇拜他的無辜女性。在三樓的房間里,他還藏了許多女人的屍體,他是一個具有雙重人格的魔鬼。最後,他被判處了絞刑。我已經查過30年代的雜誌對此事的記載了,這件事在那個時代曾轟動一時。」
「這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難道不知道,有某種精神上的疾病是會遺傳的嗎?是的,當我從米若蘭的心理診所出來以後,我才明白,我很可能遺傳了我們家族的某種基因,這是罪惡的基因,深藏在我們的血液深處。當我進入這棟房子,這罪惡就逐漸地佔據了我的肉體,成為另一個人格,這個人格罪惡無比,嗜血殘忍,宛如66年前的惡靈附身。」說完,他向夜空狂吼了一聲,發泄他那滿腹的痛苦。
「童年,你是說你有雙重人格?」
童年點了點頭,緩緩地說:「是的,你曾與魔鬼共枕。」
雨兒一陣顫抖,她抱著童年說:「不,你不是魔鬼,你可以自首,現在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我殘害了五條無辜的人命,已經足夠槍斃我好幾次了。我要向她們懺悔,我必須要下地獄。」忽然,童年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雨兒:「雨兒,跟我走吧,我們永遠在一起。」
雨兒點了點頭說:「我們去哪兒?」
「地獄。」
童年抱著雨兒,向屋檐邊上走去,他在雨兒的耳邊輕聲地說:「你是最後一個。」
也許今夜真的會發生些什麼?
整整一夜,米若蘭總是被這個想法所困擾著,以至於到了凌晨時分,她仍然坐在診所里思考這個問題。
電話鈴響了。
這一回,她猶豫了,她的手按在電話上,卻沒有拿起來。鈴聲繼續響著,就像地獄里的哀嚎不停地催促著她,終於,她接起了電話。
「又是我。」對方的話裡帶著一股奇怪的笑意。
「我猜到了就是你。」
「我也猜到了你現在一定會留在診所里。」
「你還想說什麼?」
「我就怕你不敢再聽下去。」
米若蘭一怔,然後笑了笑說:「我喜歡深入別人的心靈,我不認為害怕的人將會是我。」
「那麼害怕的人是我?」對方也笑了起來,「你很快就會知道究竟是誰了。」
「請說吧。」
「謝謝你能夠耐心地傾聽,我說的是真心話。我說過,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生活在一棟黑色的大房子里,那個男人懷疑美麗的妻子對他不忠,他經常打她,而她總是逆來順受。終於有一天,那個男人無法遏制他對妻子的懷疑,他發狂了,那是一個深夜,他帶著她的妻子來到三樓的房間里。忽然,女人發現他的丈夫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已經是一個魔鬼了。那個魔鬼佔據了男人的身體,伸出雙手,掐在了女人的脖子上。」
米若蘭忽然覺得有些噁心,她下意識地用手摸著自己的脖子說:「後來發生了什麼?」
電話的那頭沉默了,就像彷彿突然之間停止了呼吸,半分鐘以後,他終於吐出了一句話:「他掐死了自己的妻子。」
「上帝不會寬恕他的。」米若蘭冷冷地說,。
「當然,上帝當然沒有寬恕他,他自己也沒有寬恕自己。那個可怕的夜晚,午夜的靈魂在古老的房子里出沒,罪惡的幽靈控制了那個男人,用他的那雙手活活地掐死了他的妻子,那個可憐的漂亮女人。」
米若蘭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罪惡的幽靈?你見到那幽靈了。」
「是的,我在我的心裡見到了它。」
「我明白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在繼續:「在殺了人以後,那個男人終於清醒了過來。可是,他美麗的妻子已經變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他才剛剛意識到了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他很痛苦,也很恐懼,在經過反覆的內心煎熬之後,他決定掩蓋自己的罪惡。他連夜運來了一些水泥、磚塊和石灰,他獨自躲在三樓的房間里,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把他的妻子給封閉在牆壁裡面。他用那些水泥和磚塊做成了一副堅固的牆上棺材。從此以後,那個被永遠禁錮在三樓牆壁里的女人就變成了一個冤死的靈魂,飄蕩於那棟巨大的房子里。」
「後來那個男人呢?」米若蘭第一次聽到這種可怕的故事,她有些緊張。
「那個罪惡的男人謊稱他的妻子失蹤了,他做得幾乎天衣無縫,誰也不會想到他的妻子居然會埋葬在自家的牆壁里。但是,他無法原諒自己的罪惡,終於有一天,走上了三樓上面的屋頂,跳樓自殺了。我說過,上帝沒有寬恕他,他自己也沒有寬恕自己。」
米若蘭長出了一口氣,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緩緩地說:「我想,這個男人也許有雙重人格,有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
她又開始了她的心理分析,就像是面對她的那些需要幫助的可憐的病人。
忽然,她聽到了某種奇怪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她剛要轉身去看看,電話里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是啊,你說的沒錯。你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女人,有的時候,我真想撫摸你的光滑的皮膚。」
「你說什麼?」她忽然一陣顫抖,然後下意識地看了看窗外的小花園,一陣花影搖動,一些花瓣在緩緩地撒落。
「我說我想撫摸你的光滑的皮膚,還有,你修長迷人的脖子。」
忽然,一陣細微的笑聲從她的身後傳來。
那笑聲來自地獄。
當此生第一次驚恐萬分的米若蘭剛要轉過身來的時候,一隻有力的大手已經緊緊地握在了她的脖子上。
黑房子的天空上依舊一片黑暗,然而,東方已經亮出了幾點曙光,漫漫長夜即將過去了。
在黑房子的屋頂上,童年拖著雨兒向房檐走去。雨兒則沒有反抗,她渾身失去了力量,只能抬頭看著黑色的天空旋轉,聽天由命了。
「你要幹什麼!」葉蕭大聲地喊了起來,他不能再等待了,不顧危險,踩著屋頂的瓦片向前衝去。忽然,他發現童年在屋檐邊上停了下來,於是他也停住了腳步,他害怕自己再一衝,會逼著童年抱著雨兒同歸於盡。
生存與死亡,這個人類永恆的話題,有時候只有一厘米的距離。
此刻,雨兒幾乎失去了感覺,她閉上了眼睛,感到自己的頭已經懸在屋檐外面,呼嘯的風卷過她的頭髮,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掉下去。她感到童年在不斷地顫抖,不知道童年下一步會幹什麼?
一分鐘以後,她忽然感到脖子上多了一串什麼東西,她伸手摸了摸,在自己的胸口,摸到了一塊寶石。她睜開了眼睛,看到童年的臉離她很近,童年在向她微笑。他托起已經被他重新掛在雨兒胸前的貓眼寶石說:「雨兒,現在我把貓眼項鏈還給你,它永遠都屬於你了。」
「童年,你別走。」她哭泣著說。
「雨兒,請相信,我永遠愛你。而我是有罪的,我必須要下地獄。你好好地活著吧。」
「不!」雨兒用盡全身的力氣喊了起來。
但童年卻指著東方的天空微笑著說:「你看,天快亮了。」
雨兒辨不清方向,只覺得在地平線上的某個角落,一縷白色的光線正在突破黑夜的包圍,她輕聲地問:「你看見朝霞了嗎?」
「我看見了,那邊的天空美極了。」童年嚮往地說,「雨兒,那裡真美,我現在就要到天的那邊去了,媽媽還在那邊等著我呢。」
童年微笑著站了起來,然後,他向前縱身一躍,跳下了黑房子的屋頂。
幾秒鐘以後,一陣沉悶的身體碰撞聲從地面傳來。
童年真的下地獄了,或者上天堂?
雨兒不敢往下看,眼淚如同清澈的泉水一樣湧出了她的眼眶,她胸前的那枚貓眼寶石,忽然發出了奇異的光芒,她輕聲地對自己說:「童年,雨兒永遠愛你。」
葉蕭獃獃地站在雨兒身邊,看著三層樓下的地面上,警察們正圍攏在童年血肉模糊的身邊。他的同事悄悄地走到他身後說:「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嗎?
「天快亮了。」
葉蕭對著東方緩緩地說。他獃獃地站在黑房子的樓下,看著周圍的同事們正在不停地忙碌著,他卻只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忽然,他看到雨兒躺在擔架上被抬出了黑房子,她顯然受到了過度的驚嚇,她被送到醫院接受治療。葉蕭撲到她身邊,他看到雨兒已經淚流滿面了,她緊閉著眼睛,表情充滿了痛苦。葉蕭知道現在不應該打擾她,她正沉浸在失去自己所愛的人的痛苦之中,他目送著雨兒被送上了救護車,離黑房子遠去,他在心裡默默地對雨兒說:「雨兒,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
與此同時,童年的屍體也被蒙上了白布,送進了運屍車。
「他實踐了自己的誓言。」葉蕭輕聲地說,他想起了童年曾經當著他的面發下的誓言——如果童年欺負了雨兒,就從黑房子的屋頂上掉下來活活摔死。
葉蕭沒有再回到黑房子里,對於那棟房子,他已經受夠了。他關照過他的同事們,要把黑房子里所有房門上的貓眼都給取下來帶回局裡,儘管這個要求令同事們無法理解,但他們還是照做了。
忽然,他的身後又傳來同事熟悉的聲音:「葉蕭,恭喜你了。」
「有什麼可恭喜的?」葉蕭的聲音里充滿了憂愁。
「你怎麼愁眉苦臉的?連環扼殺案終於被你破獲了,要知道像這樣的大案,我們一輩子都很難碰上的。這回你至少得拿個一等功吧。」同事的目光里充滿了羨慕,他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過去,我還以為像惡魔傑克那樣的夢遊殺人故事,僅僅只存在於19世紀的倫敦傳說之中,但沒想到,這回我們真的見識到了中國的惡魔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