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不能延緩衰老(1)
自從懂事起,就知道中國有一句俗話。「男到三十一枝花,女到三十老人家。」搖搖晃晃一直長大,很長時間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為什麼男到三十是一枝花?為什麼女到三十是老人家?」於是怕三十歲怕得要死。記得小時候有《柳堡的故事》這個電影,主題歌十分流行,其中最通俗、最膾炙人口的一句歌詞是「十八歲的哥哥呀坐在那河邊。」在朦朧的性意識中覺得十八歲一定是一個不正經的年齡。由於此原因我及一批女孩子們都怕說自己是十八歲,都說十七或是十九。後來,又由於怕是老人家而怕三十歲。在驚惶之中度過了三十歲的生日,才覺得也就是那麼回事,我也沒覺得男人過了三十歲就如花似玉,也沒覺得女人怎麼張口沒牙、弓腰駝背什麼的,這句俗話由於不常想起,也就漸漸地淡忘了。這些年常常國內外來回穿梭,在飛來飛去、行蹤不定的漂泊旅行里,倒使我不時地想起這句俗話來。依我的看法,我倒是想修改修改這句話,尤其是在90年代的今天,應改為這樣才恰當:「外國人六十一枝花,中國人三十老人家。」中國人有過「東亞病夫」這個「美」稱,可那是在黑暗的舊中國。在光明燦爛的新中國,我想「病夫」二字是應該去掉了。但是好像離健康二字還相去甚遠。每當與人談起外國人體魄健壯如牛時,許多同胞會志短地說:「這是人種不同。」可是誰不知從來在地面戰爭中,高鼻子洋人打不過東方的黃種人(當然包括中國人)?從一定意義上來說,「女到三十老人家」,這句俗話正是中國千百萬女人心理狀態的真實寫照。試想想,在中國做為女人該有多麼的不幸福!七歲以前在幼兒園,然後上小學、上中學、上大學,畢業后至少已是二十齣頭,再到工作單位掙扎一番(當然也掙扎著挑選理想的對象),一有了對象就急著結婚,剛結婚沒多久生了孩子就變成「老人家」走進暮年了,這是多麼悲哀的一條生命線!經常動不動就聽人說:「我老了。這是你們年輕人的事」。而看她的身份證,才不過三十齣頭。不光女人,連男人也是如此,經常你會彷彿置身於老人的世界,面對這些年齡如此年輕而自己感覺老態龍鐘的朋友們你反而會自慚形穢,假如你還沒有覺得自己是老人家,假如你自己認為仍然青春。我發覺西方人同東方人,比如說美國人、法國人同中國人相比,有一個很大的不同:西方人年輕的時候不年輕,老的時候也不覺得老;中國人年輕時候真年輕,大一點了也真顯得老。西方人年輕的時候皮膚粗糙甚至皺紋累累,可是越大越漂亮,越老越精神;中國人年輕時侯細皮嫩肉、如花似玉,越大越萎縮,越老越佝僂,再加上拖兒帶女、鍋盆碗盞、煙熏火燎、柴米油鹽的折騰,無不在臉上刻上了許多用刀也刮不去的痕迹。在美國,一次我去一個娛樂中心(具體名字、地點我已不記得了)。中心裡有一個旱冰的滑冰場,一對對情侶、朋友、夫妻飛來飛去,煞是好看。我不會滑冰,站在那裡傻傻地觀望。人人都說外國的月亮比中國的圓,你看人家美國人每個人都滑得還真跟冰上運動員似的!其中一對夫妻,在場中又是轉圈,又是踢腿,滑到中間還來一個「飛燕」,贏得大家陣陣掌聲。正在羨慕的當兒,那對夫妻滑到了面前,原來是一對60歲以上的老頭兒和老太婆!再繞著滑冰場邊緣仔細看去(因我是近視眼),場上百分之八十是老年人,那個帥,那個健康,那個快樂,那種朝氣,就甭提了。簡直把我們這些中國來的對比得從頭到腳整個—「東亞病夫」。十幾年前,我剛上銀幕時觀賞外國電影,索菲亞·羅蘭、保羅·紐曼、伊麗莎白·泰勒,又漂亮又迷人又帥。十幾年後的今天,又看他們的電影及見到他們本人,簡直不能說是風韻猶存,而是美的升華。他們反而比年輕時候更有魅力。最近看了許多西方電影,裡面每一個老頭兒老太太的演員無一不是神采矍鑠,不僅能輕而易舉地蹦到桌子上,還時不時地翻山越嶺,匍匐卧倒,加上慈祥幽默,妙語連珠,像一個個可愛而固執的大娃娃。而女人在國外,35—55歲是最有魅力的年齡,《安娜·卡列尼娜》等名著就是描寫了這個年齡段的女人魅力。世界上的著名女演員如梅麗爾·斯特里普、克倫·格魯絲、法國的阿佳妮,甚至日本的松坂慶子、吉永小百合都是例子。她們之所以成為大明星就是跟這個年齡層有關。20多歲的女演員,供她們能發揮的角色幅度很小,由於年輕,飾演的也多是年輕的角色,角色本身容易單調,差不多就是談戀愛啊,父母不同意啊,最後他們又克服了重重障礙美滿地結合或是雙雙自殺啊等等。而35歲以上的演員就不同了,只要有一個劇本適合她就差不多可以肯定是好劇。這個年齡層的劇本也好寫,容易複雜、深刻,而且這些女演員上下都可以就合,也可演一部分年輕時代,又可演一部分老年時期,角色經歷可以豐富得多,複雜得多,再加上經過千錘百鍊已爐火純青的演技及資深的閱歷,又賦予了成熟女人厚厚的魅力。就好像是一杯水釀成了濃酒,一朵清新的小野花變成了一枝怒放的牡丹,再加上先天的給予,成功當然是在所必然的了。我想起十年前我認識斯琴高娃的情景。當時我還是一個傻傻的愣頭青,高娃比我要大幾歲。當我認識她之前,她的《歸心似箭》里的小媳婦形象已迷倒了幾乎中國所有的中年及老年男人。當時我在北影拍《潛網》,她在拍《駱駝祥子》,我們都同住在一個招待所。那時交際舞剛剛在電影界開始,在一個自發的小小「舞會」上,我們幾個演員碰到了一起。大家都在跳舞,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我還不算太會,坐在一邊靜靜地、一直觀察著高娃,我注意到所有男人的眼光都被她吸引。高娃不算漂亮,也不能說苗條,可她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尤其當她跳舞的時候,一雙眼睛似醉非醉簡直能迷死人。在光線昏暗的招待所小屋裡,她就像是一朵黑色的鬱金香,散發著無窮的神秘氣息。我記得由於有她的存在我根本就沒敢跳舞,和她相比我感覺自己是一隻毛未長全的雛雞,高娃征服了我及所有在場的人。如果不是和她第一次見面還不太熟我真想衝上去對她說一句;「高娃,我愛你!」事隔多年之後我和高娃成了朋友,這句話、這些感覺我怕覺得肉麻一直未向她說出,不過我仍然多次熱情洋溢地向她表白,她是多麼多麼優秀,而我是多麼多麼地「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