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戀人》九

對我來說當老師唯一的收穫就是學會了與人鬥嘴。我從不曾與人有口舌之爭，這只是緣於教養太好的緣故。從小就熟知智者「敏於行而訥於言」；又因著莎翁筆下Polon?鄄tus的教導：當心跟別人吵架，吵了就得叫對手下次不敢碰你。所以更是輕易不肯開口。只有諸葛亮是個例外，不僅舌戰群儒，居然用言辭將王朗活活氣死於沙場，可算是舌為斬身刀的又一例證。然而能言善辯的畢竟是少數，那些沒完沒了唾液四射的多屬市井無賴。然而學生的理論水平沒有上升到這個高度。他們停留在《九品芝麻官》里周星馳與老鴇對罵的程度上，所以認為吵架中最後停嘴的一方為勝。如果你撞見一老師在教導學生，滔滔不絕的多半是學生。我初來乍到，不知江湖險惡，所以屢戰屢敗。我的一個學生總不完成作業。第一次問他理由，答曰:「我忘了。」我再問怎麼會忘呢，他一副深奧的表情答道:「人有遺忘性嘛，怎麼你不知道？」想想也是，吩咐他補交。待到第二次不交作業時，他的理由變為「我病了。」西方有句格言叫做不打倒下的人，我當然也不能為難病人，只好作罷。待到第三次不交作業時，我想這回看你還有什麼借口搪塞。誰知一開口他便俯首認錯，說得聲淚俱下，聽者為之動容。法官也會對坦白的犯人從寬，所以只好讓他走路。我把此事說與王一聽。王一大我三歲，換言之比我多被學生折磨了三年，腦頂的頭髮有日漸沙漠化的趨勢，足見經歷坎坷。他大笑我道行太淺被學生捉弄了。然後用實例為我上了一堂《學校刀光劍影之柔情篇》。某女生在課堂上對老師不敬，因為在課上不便發作，所以下課時老師把學生叫到辦公室準備反擊。不料，此女生一開口便一串外文:「Sorry，すみません，Excusez-moi。」老師正不知所云，聽她道:「我剛才用英語，日語，法語對你道歉，如果你沒聽懂的話，我再用漢語說一遍，對不起，你滿意了吧？」某男生頑劣異常。一次語文課，老師講解片語，下課時還未寫完，報歉道:「最後幾個片語寫完再下課。」老師寫字微慢，此男生等得心焦嚷道:「快點行不行，這麼長時間強姦都完事了。」滿座嘩然。某男生經老師，主任教導后無效，只好送到校長室。校長是女強人，四十餘歲，一路數落下去不給學生插嘴的份兒。此男生大急道:「你閉嘴！你這個老處女！」校長驚怒交加，扶案而起,「我兒子都比你大，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老處女！」……我聽的膽顫心驚。柔情篇尚且如此，那激情篇不得血肉橫飛？王一見他的授課效果頗佳，有些得意，遂把本想留於下次講的激情篇也一併講了。我忙握住椅子扶手，唯恐驚得跳起來。某男生因女化學老師常罰其做作業遂深恨之。一日躲在牆角，當老師路過時猛地跳出把她嚇得半死。女老師忿不可當，找到班主任。班主任責令他第二天向老師道歉。待到第二天，此男生一見到女老師就說:「老師，我向你道歉。我還以為你被我嚇倒來不了了呢，沒想到你又來了。」某男生兇殘無比，老師，主任乃至校長統統不放在眼裡。一日又將物理李老師激怒，此老師把心一橫，冒著被處分的危險將其關於密室痛打一頓。不料之後此男生對李老師恭若神靈。一次闖禍被主任訓斥，此男生竟未還口，主任大為得意，想終於被自己感化，讓其回去上課。臨走時男生開口道:「你像個蚊子似的在我面前嗡嗡老半天了，要不是看在李老師面上我才不聽你的呢！」……剛講到這，上課鈴響了，像午夜凶鈴。王一住了嘴，耐人尋味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似臨終託孤，終於搖搖晃晃地向教室走去。再看見學生時我眼神恍惚，總提防學生幻化成洪水猛獸向我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