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愛膠囊下篇第二部分(1)
9他又吸完了一支煙。「已經第九排了。」他想,一邊把煙蒂隔一點距離放著。它看上去有點孤單。開始總是有點孤單。因為是第一個,不過很快就會習慣的。「馬上就給你一個伴兒。」他自言自語道,一邊又點燃一支煙。他覺得抽一支煙的時間越來越短了。「開始沒那麼快的。」他想。他不知道是時間變快了,還是他吸得快了。但明顯加速出現的煙蒂說明了總應該有一個理由。好像他的生命也像這些煙蒂。他覺得年輕時時間過得很慢,一天很長。有時黃昏就開始回憶。回憶中午走過的一條小路,回憶湖畔見過的漂亮女孩兒。夜晚則像一部無聊的電影,充滿了沒有控制的**和嗦的對白,而且總不能結束。入睡很難,心躁得很,滿眼都是懊惱和被壓抑的幻想。不知不覺入夢了,夢見的也是混亂的情形,斷斷續續。總記不得夢,所以醒來一陣茫然,彷彿跨過了時間的空白。又是一天了,喉嚨口滾動著吸煙后如痰在咽的感覺。不時厭惡,不時懊惱,所以時間不好打發,日子就像老人拄著拐杖一級一級地爬上樓梯。不知什麼時候,日子過得快了,一天天過去,就像飛速翻動的頁碼。心不知不覺地靜了,知道該怎麼控制生活,知道應該做些什麼。迷亂的夢不做了,睡得安詳,但睡得也短。不時回憶回憶過去,發現回憶總是寧靜的,哪怕是最為驚心動魄的事。時間像一支箭一樣穿透人生,耳旁只有一些破碎的記憶。當**之網變疏了,那支箭就穿得快了。平靜的日子很少能留下記憶。他一直在想塔外的世界。臨死之前,他不停地想。塔外是什麼樣子?塔外出現陽光了么?巴別塔是建在南極洲上的,而他走過的南極大陸則是一片冰天雪地。他還想起進塔前遇見的那場暴風雪,他在裡頭感到了自然的母性。出塔時,他還能碰到一場暴風雪么?一個像遊子回家后得到的擁抱一樣的暴風雪?他有點期待。他希望至少塔外不再是一片黑暗,向後望時至少不要獨有巴別塔在黑暗裡矗立。他可以在闊別已久的土地上走一會兒,看一會兒。最後,可以死在那片土地上,讓冰雪和陽光將他埋葬。他又想起張艮死前的笑容,想起他也算是死在塔外的。那個輪迴他們進了里士德像。張艮很驚異,他已經驚異了很多次,好像有點習慣了。不過當他看見里士德像的中央像銀河一樣盤旋而上的樓梯時,依然吃驚地跪倒在地上。那是人在目睹超出心胸可以包容的偉大事物前的正常反應。王明想起自己剛看見它時也是這樣的。在人類的世界里,那是夜晚。在自然界,那時卻是白晝。不知從哪裡照進來的白光像顛覆海洋的瀑布一樣從遙遠的頭頂傾瀉,瀉在一個彷彿沒有星球的星系一樣的空間里。成千上萬級階梯霓虹一樣扶搖而上,像通天的神梯。瀰漫在空氣里的浩大空寂將每一個無意闖入的人的靈魂瞬間壓成一粒粒微渺的塵埃。「看夠了么?」王明問。「好,好。」張艮愣了一會兒才回答,王明想他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他的思維像是停滯了。他拉了他一把,他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們走進白光里。「看腳下,」王明說,「別掉下去。」地中間有一個鏤空的大圓,樓梯則在圓的中央,有四座弔橋連接了圓心和圓的四周。弔橋連在一個層面的中間。大圓邊有四個小圓。那是四座通向弔橋的小旋轉樓梯,下去就可以到達層板的中間。下樓時,張艮依然在他前面走。張艮的步子有點凌亂,彷彿還沒有從最初的震驚里恢復,不時驚慌地東張西望。他們聽見腳步的回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彷彿要告訴每一個角落這裡有人闖入。他們走了很久才看見一小方格亮光。他們走了出去。樓梯就在眼前,像一條海中升起的巨龍,四座十字形分佈的弔橋遠望過去則像隨之而起的旋風。向上望時,巨龍漸漸地消失在白色的雲煙里,向下則是一片黑暗的深淵。光懸在某處停滯不前,就像掉進了一個千年古井。「光照得到底么?」張艮問。「照不到,」王明說。他沉默了一會兒,「從我的那一層仰頭看,這點光就像星星一樣微弱。」張艮望了他一眼。「不過已經足夠了。」王明說,「或許這是一個極晝的時期,南極么。外頭應該是夏天。按過去的演算法,大概是1、2月吧。總之在我爬樓梯的時候,這點光從未熄滅過。」「在一片黑暗裡……」「爬樓梯的時候我在想,里士德為什麼要把巴別塔建在南極洲上,為什麼要建這條樓梯。」「明白了?」「不知道。」王明沉吟了一會兒說,「還有一個地方給你看,往這兒走。」「隨後,被告挾持被害人走向犯罪現場……」他們沿著有扶攔的圓形內廊向右走了一會兒。依然一前一後,走到兩座弔橋中間時,張艮突然停下來。他看見了門。「進去。」王明望著他,一邊捏緊手裡的槍。空氣驟然緊張了幾秒種,他看見張艮的臉上露出了恐懼的表情。「進去。」王明把槍慢慢地舉起來。張艮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進去了。那是條狹長的通道。有一人高,可以勉強容兩個人並排走。除了盡頭有個晶亮的小點外,通道里漆黑一片。兩人相距幾米。一前一後。走路時的腳步聲像幽谷里的一條快乾涸的瀑布,單調、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