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愛膠囊下篇第二部分(2)

過了一會兒，王明聽見張艮的呼吸聲變得不自然了。「通向哪裡？」他問，「為什麼會有風？」王明沒有回答。在黑暗裡，他聽見張艮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步子也越來越猶豫了。「通向外面的世界吧。」張艮終於開口道，一邊停了下來。他的聲音變得異樣了。王明感到他已轉過身。他聽見彼此面對面的呼吸聲。時間在對峙和沉默中變得異常緩慢，耳畔只有無知的風在旋繞。又過了一會兒。王明感到張艮開始慢慢逼近，以一種難以察覺的速度。他知道對手體內的某種本能正在復甦。那是人心最深處的恐懼，所爆發出的力量在必要時可以擊破所有虛幻的道德。他在黑暗裡注視著無形的對手，心裡升起怪異的寧靜。他突然想起和葉紅**的那片海灘，他曾獨自回去尋找飄零在石堤上的記憶。那是一個陰沉的下午，沒有風，橙黃的海面異常寧靜。過了一會兒，他看見一隻空船在海平面上出現，像一個遊盪在孤寂里的幽靈一樣向海岸慢慢飄來。王明慢慢地捏緊手中的槍，扣扳機的食指也用上了力。他知道勝負將在一瞬間決定。他的疲憊已經不可能允許糾纏在一起的僵持。也就在那一瞬間，他感到張艮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一股逼人的壓力頓時蕩然無存。「我也想看看真實的世界。」張艮開口道。緊張的空氣就這麼鬆懈了。他們進入了一個奇異的世界。「我早知道你要殺我，」張艮緩緩開口道，「相信么？３０多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就有這個預感。」他說著邊轉過身慢慢向前走了。王明微微鬆了口氣，一邊跟上去。如同一貫的那樣，他們一前一後地走向出口。「在水裡的時候，我救了你。起先是想奪過你手裡的槍。但你抓得那麼緊，我怎麼扳也扳不下。我知道你想殺我的意志比什麼都堅定，甚至比死還堅定。所以我救了你。」「為什麼？」「我佩服你，」張艮說，「如果我倆的位置換一換，或許我也會這麼做的。但我沒想到你要用這種方式徹底毀滅我。」「我和你的事兩訖了。我不是為自己的仇恨才毀滅你的。」「我知道，」張艮說，「你為了愛。我理解你。相信么？我覺得我們倆本質上是一樣的人。原本可以成為難得的朋友。」他聽見張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世界是以何人的意志運轉不休的呢？為什麼有些人只能到死前才能遇到知己、擺脫孤獨呢？為什麼即便那樣他們之間還要互相殘殺，其中的一個必須毀滅另一個呢？」王明感到靈魂震顫了一下。「想聽聽我的故事么？」張艮說，「雖然我知道你的故事，但你並不知道我的經歷。誰也不知道，甚至連她也不知道……現在我告訴你，希望你能當成一個秘密，別告訴她，直到你的存在也成為過去……你我都知道，那也不會太遠了。」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張艮開口了。「是的，我也愛葉紅。她是個獨一無二的女人。值得我們為她去死。」王明靜靜地聽著，風把一個被害人的聲音傳到被告的耳朵里。10小時候我和她一起住在鄉下。我一直在鄉下，她是過來住幾年的。她是我的堂妹。我叫她『小紅妹』。爸爸把她交給我，讓我帶她玩，保護她。「那時她多大？」張艮頓了頓，「大約也就六七歲的樣子吧。」我比她大兩歲。於是我就帶她玩，保護她。她是一個善良、倔強的小姑娘，走起路來像一隻飄舞在風中的蝴蝶。」鄉下的清晨一直印在我對童年的記憶里，這個景象里當然還有她的影子。不知你去沒去過鄉下，看沒看過鄉下的清晨，聞沒聞過那種甘甜的空氣。在晨霧蒙蒙的青山下，一切都像經歷了一個安詳的夢后緩緩地睜開眼，倦怠的安寧，卻是清朗的。一些麻雀從一棵樹追逐到另一棵樹，發出陣陣叫聲。田野邊的青草上掛滿了露珠，泥地也是濕濕的。當我站在家門口打哈欠時，總能看見她慢慢地穿過田地間的一條小路，忽而伏下身去摘朵野地里的小花，忽而又抬頭望望月亮還未消失的天空。這個小精靈，總是起得很早，接著就像陣四月的風一樣到處遊盪。當她看見我時，就會露出一個笑容，即而向我揮揮手。「早上好，小艮哥！」一邊向我跑來，像只生機勃勃的小鹿。她叫我「小艮哥」。雖然有點拗口，但她一直這麼叫著。那時我們同吃，同睡，同玩。兩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記得春耕后，每天我都要去放牛，她就跟我去。牛背堅硬又寬闊，容我們兩個孩子綽綽有餘。她就坐在我身後，手臂環著我的腰，一邊東張西望。雨季后，村裡的小河邊長出一片翠嫩的青草，我們就騎著牛穿過那片青草。有風的時候，牛腿下的草不時會倒下一片，我們就像划著船駛過一個泛著波濤的綠湖。我總把牛拴在草叢裡的一棵槐樹上，隨後拉著她的手跑到小河邊。那是條靜靜的小河，河水很清洌，到處閃著金色的波光。坐在小河邊時，她就聽我吹笛子，那些笛聲交織著她的笑語，至今還時常回蕩在我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