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愛膠囊下篇第二部分(7)
「我不知道那時她已經愛上了你,」張艮說,「她從未在信里提起過。如果她提了,哪怕一次,我或許會傷心一陣子,但不至於越走越遠。等到盡頭突然出現時,向後一望,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再走回去。女人的心的確深不可測,即便是像她這樣的女人,依然藏得住秘密。我不怨她,也談不上後悔。愛她已經成了我的命運。只是可憐我的父母,第三年農忙時家裡正好缺錢,雇不起短工。而我快高考了,沒法兒抽空幫忙。那段時間他倆天天摸黑出去,摸黑回來。在地里蹲久了,撿個煙頭也困難。我父親的肺一直不好,劣煙抽壞的,那些日子他就抽得更凶了。我常在他的咳嗽聲里睡去,咳嗽聲里醒來。有一次我猶豫著勸他別抽了,他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他死在進塔的前一年。現在躺在底層里的只有我的母親。」「之後你上了大學。」「對,那時你已經離開了你們的那座城市了。」王明不語。風越來越大了,他的臉被颳得有點疼。「那一年她不很快活。」「是嗎?」王明低下頭,「一切都過去了。」20歲那年,我扛著一個箱子到了你們的城市。我在火車站前坐了一會兒,吹著廣場的風,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我知道自己已經在夢裡的城市了,一個有她的城市。漸漸地,我的心裡突然升起一陣滄桑,我抑制不住這陣情緒的衝動,就捂住臉哭了一會兒。她的大學離我不遠。叔叔嬸嬸待我也變得和善,時常叫我去她家吃飯。能經常看見她,我就很幸福,我並不想考慮未來的事。我時常去找她,一起逛街,或是在學校里散步。有時會碰到熟人,但誰也不會把我們當成戀人。不用介紹,就問我們是什麼親戚關係。我倆長得太像了,都是那麼明顯的家族特徵。說著張艮摸了摸他的額頭。「我在寢室里想她時,只要照鏡子,看著看著,眼前就會出現她的笑臉。開始我還挺得意。後來,卻漸漸發現這是我夢裡隱藏得最深的惡魔,虎視眈眈地看我是不是敢再向前邁一步。每當看見她的笑容,我的心就會不由地揚起一陣悲哀。理智不止一次發出警告,而年輕的心依然掙扎著希望——只要她也愛我。她是那麼一個不尋常的女子,世俗的一切都框不住她,她只用她的心生活著。」「可是她的心已經被你佔據了。」張艮說,一邊笑笑。他的臉已經被外面的光照得很亮了。那一天,記得是冬天。快放假了。過年我是一定要回去的。臨走前,我想再見她一面,約她出去逛逛。於是給她宿舍打電話。第一次她不在,過一會兒,我再打,她在了。接電話的語氣彷彿很高興,我從未聽她笑過那麼多次,而且笑得那麼快活。在話筒的另一邊,我也感到了陽光。可憐的是,我以為她是為我!我約她出去,她猶豫了一會兒,答應了。我說去她宿舍門口接她,她說好。去時我很高興,在她的笑聲里我似乎感到了愛意。一路上,我的耳畔不停地迴響那些柔風般的笑聲。我已經很久沒見她笑得那麼暢快了,三年前見過。她變得含蓄了,我以為是因為長大了。怎麼說好呢?她依然像四月的陽光一樣純凈,臉上也一直蕩漾著笑意,一起出去逛時,我說些什麼她也很熱情地回應。但我總覺得她的快樂並不純粹。散步時,她喜歡帶路,在路上,她總不停地東張西望,眼裡像在追尋些什麼。這令我捉摸不透。我猜想或許是因為她快離開這座城市,她眷戀家鄉的一切。要麼,她心裡有一個秘密。什麼秘密呢?我無法揣度。我以為像她這樣純潔的女孩,應該不會有什麼秘密的。她像只小鳥一樣從宿舍里飛出來,向我甜甜地叫了聲「小艮哥!」,隨後我倆就順著校園的路走起來。她在我身邊搖曳著步子,像一張在風中輕輕舞動的七彩紙片。我見她的嘴角一直掛著笑,而眼睛彷彿看見了夢裡的情景。到那時,我再也不敢相信是自己讓她變得如此生機盎然了。於是我問她:「小紅妹,今天為什麼那麼高興?」她的臉一下子泛起了紅暈,一邊低下了頭。「我的一個朋友回來了。」她輕輕地說。「直到那時她還只說你是她的一個朋友,」張艮笑著說,「她真的很愛你。」而我則一下子開竅了。即便是個很遲鈍的人,對自己愛人的一舉一動也能看得出端倪。除非他已經愛昏頭了——而我很清醒,一直很清醒。我怎麼會昏頭呢?她連一點都沒愛過我呢!「是你的男朋友吧。」我支吾著說,語調已經變了。但她沒有察覺到。她沉浸在愛的喜悅里,周圍的世界已經蕩然無存。「是的。」過一會兒她抬起夢一樣的眼睛說。那時她雙頰緋紅,美若天仙。我突然有一陣衝動,想把她摟在懷裡,用一種最為熱烈、甚至粗暴的方式吻她鮮紅的嘴唇,白玉一樣的頸。讓她閉著眼睛在我懷裡柔軟地顫抖,感覺她小巧細緻的舌間和纏綿的唾液,隨後將她壓倒在路邊那堆枯黃但依然茂盛的草叢裡,侵入她的身體,讓她傾聽我壓抑著的近乎野馬賓士在荒原上的愛。「他是個藝術家。」她用夢一樣的囈語繼續說道。沒注意我漲紅的臉和攥緊的拳。她一刻不停地說著關於你的事,像在談論一個偉大而遙遠的神。說你們如何相識,你如何特別。她說在一次班級組織去農場的活動里,在一個長滿柳樹的田埂上,她沒來由地堅持要看你的畫,你沒來由地堅持不給。直到你倆達成一個協議,她才離去。走出很遠時,她回頭看你,看見你站在風中的側影。身前是一片金色的麥田,不時泛起金色的麥浪,身後是條銀色的小路,不時揚起銀色的塵埃。而你就在畫里靜靜地站著,木無表情,一動不動。她的情緒還未平復,而鼻子卻聞到了麥子和泥土的芬芳,耳朵聽見了柳葉快樂的顫抖。風吹動著她腦後的幾縷不安分的頭髮,輕輕地觸碰她最為敏感的後頸。那時,她心中浮動的**,像三月的風撩撥一片剛出土的小草,在她心裡留下像碎石粒壓過的印記。她說那一刻她沒來由地愛上了你。這個景象連同當時的感動已經烙進了靈魂的深處,永遠無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