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愛膠囊下篇第二部分(11)

「砰」的一聲，王明感到頭撞到了地。他睜開眼睛，確認自己正倒在地上。向前望時，他看見門就在不遠處。「差點睡著了，」他想，一邊摸摸額頭，發現凸出個大包。不過並不是很疼。「累壞了，」他想，「好幾個輪迴沒合過眼了。」他想著便慢慢地呼出一口氣。「睡一會兒？」他問自己，他覺得睡意像林間的晨霧一樣陣陣襲來，他睜著眼睛也能睡著。他確實累壞了，這幾個輪迴他為他的心不停地奔波，就像夸父不停地追隨著他的太陽，而體力已經接近極限。他知道如果不好好休息一會兒，他很可能游不過那條河。「而且門就在眼前了，」他想，「睡一會兒吧。」一邊就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當他的臉頰觸碰到地面時，突然感到一陣冰涼。他的思維又變得清醒。他想起離別時葉紅的那個眼神。他記得出現在她面前時，她並不很驚訝。她好像料到他會出現。她站在他面前，沒說話，只是緩緩地伸出手，撫摸了一會兒他的臉。他記得她的手也像這地面一樣冰涼，但很柔軟。他們一直沒說話，只是看著對方。漸漸地，她的眼睛里露出一點點心痛。那點心痛就像未結冰的湖心裡微微抖動的陽光。那點心痛幾乎要把他的整個心都融化。他知道如果不馬上轉身離開，他就再也不能離去。於是慢慢地從臉上取下她的手，對她說：「我有點事。」一邊就向門走去。「我等你。」她在他身後輕輕地說。語氣有一種溫柔的堅定。就像冬天的柳枝在河邊靜靜地搖擺。他顫抖了一下。他知道不能回頭，一回頭就會變成石像。「她在等我呢。」他想，一邊慢慢地爬起來，「我還是快點回去吧。」他向門口走去。走出里士德像時，他弄不清時間。天依然是暗的，但與來時不同。「現在是什麼時候呢？」他想。過一會兒，他看見天空里出現了一顆白亮的星。「是啟明星吧。」他想，於是知道在像里走了一夜。天開始慢慢地亮起來，他決定在天亮之前游過去。「天亮後會有人，他們或許會發現我。」他想著便跳進河裡。「河水真冷啊，」他想，「或許因為是餓了，身體沒了熱量。」他從衣袋裡掏出膠囊盒，吞了幾顆食品膠囊。幾種味道在他舌間瀰漫，混雜在一起，感覺不壞。他在水裡稍微活動了一下四肢，就向對岸游去。在水裡的時間不好打發。為了不使自己又睡過去，他開始辨別著幾種膠囊的滋味。「有燒雞，」他想，「是燒雞。」他想起他的嬸嬸過去時常做燒雞，做很好吃的燒雞。小時候他時常住在她家裡。他記得他的嬸嬸是個高高瘦瘦的女人，而他的叔叔則是個矮矮胖胖的男人。兩個人站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的彆扭。他那時還有個小堂弟。比他小几歲，他們時常睡一張床，他還記得他堂弟睡覺時嬌憨的模樣。那是個很調皮的小孩兒，除了體育外其他的科目都很差。但他喜歡他堂弟，那孩子也依戀他，直到很大了還是如此。他記得後來那孩子學壞了，不知為什麼進了監獄，他去監獄看過他。雖然那時他已經不是個小孩兒，變得粗野刁蠻，但他看著依然是過去那個躺在他身邊嬌憨呼吸的小樣兒。「還有漢堡，」他嘗出來了，「好像是牛肉味的。」他不太喜歡牛肉味的漢堡，即便湊和著吃也要放很多乳酪。他喜歡魚味的，他只買到過一次就再也找不到了。他記得過去離家不遠的地方有個漢堡店，建在公園邊。那是個很冷清的漢堡店，小小的店面，店裡只有兩張對著街的小桌子。他喜歡那兒，周末時常去。在那裡可以安安靜靜地吃味道不壞的魚味漢堡，一邊看看玻璃外的馬路。不知為什麼，小店裡從來不放音樂。不過他喜歡那樣。店主人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戴著古怪的漢堡造型的帽子，一聲不吭地坐在櫃檯后打手掌機。他們沒說過幾句話，但很熟。他一去就會為他準備好他要的魚味漢堡套餐。等他上高中時，那個店就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很大很熱鬧的外國漢堡店。但他很少去那裡。「……還有什麼？」他辨別著嘴裡的滋味，那感覺辣辣的，沉甸甸的，又有羊肉味，像是羊肉泡饃。奇怪，居然會買到這種膠囊。不過那東西倒很抗寒。他記得讀大學時吃過，退學后就經常吃。那東西便宜，３塊錢一大碗。一天吃兩頓就不會餓。「那時真累啊。」他想。每天不是蹬三輪拉貨，就是站在街頭等人找他畫像。後者沒有保證，有時從中午站到黃昏也沒人看他一眼。那時他會覺得更餓，泡饃端上不等吹涼就往嘴裡撩，時常燙了舌頭。不過現在他不會燙到舌頭了。奇妙的膠囊，感覺既熱乎又不燙，永遠正正好好。不過他還是有點懷念那家賣泡饃的店，雖然很破很小，但不僅僅只有羊肉味兒。想著想著，他覺得自己的確活得夠久了。很多事都發生過，那些事都過去了。他記憶滿滿的，像條流動的小河，無論何時都能從中掬起一捧清澈的水。他記得不知哪部電影里有這麼一句話：活在記憶里的人會發瘋。好像是個關於摩托車手的故事。那個摩托車手很年輕，但已經開始眷戀過去。因為他打過仗，而戰爭總是讓人變老。那個摩托車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發瘋了，影片的最後也沒說。誰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發瘋了。或許這不是一個重要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