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大奶奶便道:「如此,我便走了。」
雲娘此時已經下了炕,看著蕙蓮說不出心酸,前兩日周家要賣蕙蓮自己攔了下來,可眼下大奶奶來要人,自己卻無可奈何了。
周家雖然可怕,尤其是周三,簡直是個惡棍,但是蕙蓮卻是無辜的。且蕙蓮若是被趕了出去——她還不是要被賣掉還債?
一時間,雲娘的心便軟了,有心留下蕙蓮,便上前攔著大奶奶,懇求道:「大嫂,蕙蓮是個懂事可憐的女孩,能不能不將她帶出去?」
大奶奶親自來向六房交待,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眼下便提高了聲音向雲娘道:「已經是這個時候了,你還顧得上可憐她?還是趕緊想想怎麼把這聲官司撕虜開吧,你們都免不了要跟著受波及!」又向蕙蓮道:「趕緊跟著我出去!」說著便向外走。
雲娘被大奶奶的說得低下了頭,正拿不定主意——她既憐憫蕙蓮,又怕因此沾上官司,不知如何是好。就聽玉瀚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六奶奶是要可憐誰呢?」說著人掀了帘子走了進來。
大奶奶正迎面對小叔子碰上了,便退了一步重新回了屋子,卻急忙向六爺道:「六爺可知紅裳的男人出了事?」
湯玉瀚便道:「聽人說了,不過是些許小事,何必放在心上?」走到雲娘面前,先道聲「別怕,」又低頭細看了一回見她神色還好,方道:「大嫂又何苦來告訴雲娘,她哪裡經過這個?」
大奶奶搖頭道:「我豈會無事亂傳話?只是祖父有命,我不得不從罷了。」又道:「也罷,惡人又是我做的,我還是先走吧。」說著又向蕙蓮喝一聲道:「別再哭哭啼啼的,趕緊出了這裡!」
蕙蓮便起身跟了過去,只是再也忍不住,一頭走,一頭嗚嗚地哭了起來。雲娘心裡十分不忍,卻轉過頭不去看她。
只聽玉瀚冷笑道:「我房裡的人,什麼時候許別人隨意帶走了?這個丫頭給我留下!」
雲娘轉回頭來,正見大奶奶也轉過身,向玉瀚苦笑道:「六爺,今天可不是胡鬧的時候,祖父命我將周家的人都攆出去,這丫頭正是周家的。我只怕六奶奶心裡不自在,特特地自己過來說給她聽,如今六奶奶明白了,六爺怎麼反糊塗了?」
「什麼糊塗明白的,這個丫頭既然在我們房裡,我若不答應,誰也不許帶走!」湯玉瀚並不讓步,卻向蕙蓮道:「你回房去吧,若要人服侍,六奶奶自會叫你上來。」
蕙蓮方才聽了玉瀚不許人將她帶走的話,便已經止了哭,現在瞪大眼睛看著玉瀚,然後趕緊跪下向他和雲娘行禮,「多謝六爺和六奶奶了!」便要退回去。
可是大奶奶正擋在門前,拿一隻手指著她道:「不行,侯爺已經說了,周家的人再不能留!」
蕙蓮再不敢衝撞大奶奶,卻一貓腰從大奶奶的手臂下鑽了出去,幾步就跑了個無影無蹤。
大奶奶氣得瞪著玉瀚道:「六爺,你一定要包庇周家的丫頭,一會祖父發了火,我看你怎麼樣!」
玉瀚卻笑道:「這丫頭果然是個機靈的,我們六房怎麼能放呢?」又道:「祖父處自然我去說,大嫂不必擔心。」
正說著,聽雪軒里果真來了人,亦立在門前傳話道:「侯爺命六爺立時過去!」
湯玉瀚便道:「大嫂請回吧,我這就過聽雪軒去分說明白。」
大奶奶只得跺跺腳走了。
雖然剛剛大家都不愉快,可是雲娘卻不能不講禮數,將大嫂送到了院門前,回身見玉瀚想說什麼又不知說什麼好,只拉了他的衣襟道:「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真是拖累你了。」
原來自玉瀚進門,她便覺得不對了,這時節他怎麼能早早就回了家裡?且他並沒有穿早上的那身官服,而是換了件青緞袍子,平白無故的,為什麼就換衣裳?一定是有事。可是此時,又哪裡是說話的時候,見來傳話的人滿臉急切,便也催道:「你先過去吧。」
湯玉瀚看著雲娘那雙白皙細嫩的小手正拉住自己,一雙眼睛里儘是擔憂,先勸慰道:「此事與你何干?」又笑,「我先送你回去。」說著上前將雲娘抱在懷裡,送進屋中。
方才大奶奶過來,又有聽雪軒的下人傳話,眼下院子里早已經聚了許多人,玉瀚便當著這些人將自己抱起來,雲娘臉馬上臊得紅了,只是她如今挺著大肚子,倒不敢掙,只小聲嘀咕,「青天白日的,都讓人看到了。」
玉瀚卻不理,將她送到炕上,卻在她耳邊道:「不管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要放在心上,我沒事的。」說完方出了門。
雲娘拿手握著雙頰,悄悄地笑了,方才所有的心事倒散了大半。
玉瀚還沒回來,雲娘便聽到他被罷了官。
府內的人都說,外面盛傳六房的管事聚眾賭博,又仗著玉瀚的勢滋生事端,被人告到了順天府,查明實情,報到了御前,聖上大怒,直接免了玉瀚的羽林衛指揮使,令他回家閉門思過。
老侯爺氣壞了,正在痛罵六爺。
雲娘聽罷,也不說什麼,只起身去了廚房——原來自他們搬回正屋,小廚房亦遷了過來,就在屋後面的倒座里,親手做了幾樣菜肴。
如今李嬤嬤和鄧嬤嬤都不在,江花和如藍便緊緊跟在她身後,十分勸阻,「六奶奶,身子要緊,可不能累著了。」
雲娘便笑了,「如今你們倒也學得啰嗦了。」又道:「我又不做重活,只想著這天氣越發地冷了,正要喝點熱湯才好,又算什麼呢。」一時選了料,洗切之後放好,將湯煨在灶上,等玉瀚回來。
玉瀚在聽雪軒里並未停太久,回來時湯尚且沒有煨到火候。雲娘看著丫頭們幫他拿衣裳,欠身笑道:「還要等一會才能開飯。」
「我又不餓,哪裡急著吃?」湯玉瀚說著洗了手上來,照例要先看她的肚子,幾句閑話過後,便揮手讓人下去,笑道:「你一定也聽了消息吧。」
「聽她們說了些,」雲娘亦笑,「正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歇些日子。」
湯玉瀚的眸色便亮了,「你又知道我遲早還會回去的。」
「嗯,」雲娘點頭,「你方才告訴的話,我就聽明白了。」
「這裡頭有些事情……」
湯玉瀚一語未了,雲娘便攔住他,「你的公事不同別人,伴駕本就有許多機密,我既不懂也懶得聽,倒不如我們商量商量給孩子起個名字。」
男人們在外面做大事,往往並不願意告訴家裡人,玉瀚倒不是如此,可是雲娘自他回家后已經冷靜下來,細一思忖,便感覺出周三的事情肯定有些不對。周三賭了那麼久也沒有出過事,偏偏眼下玉瀚前程正好時被鬧了出來,而且直接指向玉瀚,只能說明一定有人在被后搗鬼了。
再聽玉瀚的語氣,也有著幾分為難,且自己曾聽四皇子妃前些時候提汝南侯府的事,心裡便猜測到有可能是那位趙爺在背後鬧的,然後取代了玉瀚。
再想皇上明明對汝南侯府的人如此討厭,就是趙爺爬上了羽林衛指揮使的位子,也未必能如玉瀚一般受皇上重用。畢竟京中有共有二十六衛,都是皇上的心腹,所掌權柄亦由皇上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