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而玉瀚因為這一點小事被罷官,皇上心裡自然也是有數的,沒準亦是如當年他被貶到盛澤鎮時一般呢,總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就算不能再做官,又有什麼?他們有產業,就是分家出去日子也能過得很好。
既然玉瀚不讓自己擔心,雲娘便不擔心,眼下更是含糊過去。
玉瀚聽了雲娘說起孩子的名字,興緻馬上就高了起來,「你也想到了?我這幾日一直在想要準備出幾個好名字,有男孩的,也有女孩的,而且還要慮到萬一是雙胎。」
「我這一胎不會生兩的吧?」雲娘疑惑地道:「御醫來看了,也沒提過。」
「我只這麼一說,」玉瀚笑道:「,去年四房的堂嫂就一胎生了兩個兒子,所以我們都要想到才是。」說著便讓人拿了筆墨,一下寫下了幾十個字,「如果是兒子,名字應該是從山字旁的,如果是女兒,便是從文字旁的。這些都是我閑時想的字,你看一看,挑哪些好?」
雲娘在家裡無事時也想了些,她雖然已經識字了,也能讀書,但總比不得玉瀚的學問深厚,便湊過去一個字一個字地看,有生僻的便問是什麼意思。
但凡人對兒女,未免容易生那求全之心,就算是孩子還沒有降生,便恨不得給他起一個極佳的名字,雲娘亦是如此,看了半晌,竟然沒有挑出一個滿意的,「雖然都是好的,可是會不會還有更好的?」
玉瀚其實也是一樣,於是到書房搬回來一套《說文解字》,兩人一頁頁地翻看,每遇到字形字義均嘉的字,便先錄下來。
這套說文解字共有十冊,每冊都有一寸許厚,故而到了晚飯時,他們也不過只看了小半冊。撤了飯桌,正待再看,鄧嬤嬤走了進來,回道:「周三的案子已經判了下來,他和賭場的幾個一樣的處罰,流放到千裡外的台站效力,明日便起程。」
雲娘不由得嘆了一聲,「竟這樣快就結了案!」再一想也不出意料,趙家的目的是玉瀚,如今玉瀚已經被罷了官,案子自然也就要結了。又問:「李嬤嬤和紅裳怎麼樣了?」
鄧嬤嬤便道:「她們如今十分地悔恨,只是悔亦無用,只得給周三打點了行李,明日送他出門就是了。」
若是李嬤嬤和紅裳早告訴玉瀚或者自己,處罰自然是要處罰的,只是周三哪裡還會落到如今的下場?且周三並不足惜,可是卻留下紅裳帶著小兒女們過活,自會十分艱難,她們釀下的苦果子也只有她們自己吃下去了。
雖然周三的事應該是趙家在背後搗鬼,但是周三被流放卻是罪有應得,雲娘並不同情他,便擺手示意鄧嬤嬤可以退下了。
鄧嬤嬤略一遲疑方才起身,雲娘便問:「是不是還有什麼事?」
「李嬤嬤和紅裳一定要跟著我過來,說要見六爺一面,眼下正在二門外等著。」
雲娘聽了,心裡自然明白,當初李嬤嬤之所以求到了自己面前,並不是她相信自己,而是那時事情已經非常急迫,而那段時間玉瀚又一直忙得很,她根本見不到。眼下玉瀚正在房中,倒不好自己決斷,便瞧向玉瀚。
湯玉瀚聽了搖搖頭道:「不見,讓她們走吧。」
雲娘見玉瀚如此無情,自知他被李嬤嬤紅裳兩個傷透了心。玉瀚不過二十幾歲,可是命運多舛,真心關切他的人一個個地離開了。在認識自己之前,李嬤嬤和紅裳幾乎是與他最親近的兩個人,也是最得他信任的。只看他將自己的產業完全託付給她們,卻從沒有多問過一句便知。
但沒想到的是,正是從小伴著他長大的兩個人,卻一直在欺騙他,這其實比她們拖累他被罷了官還要令他傷心。按常理,玉瀚是主人,對於這背主的下人總要懲戒一番的,不過他其實對李嬤嬤和紅裳總是不同,處罰也就免了,但是想再藉此見到他也不能了。
鄧嬤嬤答應了一聲便要走,雲娘卻叫住了她,「嬤嬤,將李嬤嬤的東西都收拾了都給她吧。」李嬤嬤跟了玉瀚和自己這麼久,自然也有些東西在這裡,應該也能值些銀子,拿了總能度日。
再瞧一眼玉瀚,見他正看著桌上的書,頭也沒抬,便擺手示意鄧嬤嬤退下了。自己坐在一旁思忖,其實李嬤嬤和紅裳雖然陪著玉瀚十幾二十年,但是她們並不真正明白玉瀚。
如果她們有什麼難處,只要告訴玉瀚,不論多大的事,他再沒有不管的。可是她們偏要自以為是地欺騙他,將過去所有的情誼都消磨沒了。如此看來,就算紅裳當初能夠留在玉瀚身邊,也不能成為他心裡的人,所以他們竟是沒有一點夫妻的緣分呢!
果然待鄧嬤嬤下去后,玉瀚便向雲娘道:「就她們做的事,打死都不為過,你何苦還要幫她們呢,」
雲娘便道:「我是想紅裳之所以嫁給了周三,畢竟還是我們府里指派的,所以才有了這樣的結果;再者,李嬤嬤和紅裳不論是對你還是對我,都有功勞,我們總不能看著她們衣食無著、流落街頭。」
其實還有一點雲娘沒有說出來,那就是自得知紅裳並不是玉瀚放出去的妾,她對紅裳原來的一絲不快早消失了,反而倒有些同情她。如今她寧願把東西還給李嬤嬤,讓她和紅裳把未來安頓妥當,免得她們窮困無依時來求玉瀚,也除去了玉瀚對她們最後的一絲可憐,反倒感念自己。這樣女人的小心思,就是親如夫妻也不好說出來的。
果然玉瀚點頭道:「你就是心善,不過也罷,從此我們對她們母女已經仁至義盡了。」
雲娘見玉瀚已經全放下了,同他吃了晚飯,卻拿出一個小包,打開一看,裡面的貓眼石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你瞧著還眼熟吧?」
湯玉瀚輕輕地將那些寶石握在手裡,又散放炕上,拿起一顆比了一下,正是小時候玩彈珠時的樣子,卻又沒有彈出去,重新一顆顆地收了回來,包好放回雲娘的手中。
雲娘也不想能幸運地收回了這些貓眼石,雖然還有幾件首飾下落不明,也就罷了,現在便笑道:「我見人家戴的貓眼石戒指好看,明天也鑲一個。」見湯玉瀚只點頭,卻說不出話來,便起身道:「你陪我到院子里走走吧。」原來她肚子里的月份大了,不耐久坐。
湯玉瀚扶著她走了半晌,心情已經平復,見她面容雖沒有大變,可腹部高隆,雙腿已經腫了,行動間十分笨拙,早不復先前輕盈的身姿,這時方嘆道:「自有了這個孩子,你可真是受苦了。」
雲娘正扶著他的手,便拍了他一下,「再不許這樣說了呢。我能懷了孩子,正是天大的福氣,也是我們與兒女的緣分,哪裡是受苦!我心裡每一天都是極開心的!」
這幾個月,湯玉瀚除了上衙輪值伴駕,其餘的時間幾乎都陪著雲娘,他親眼看著雲娘每日里都笑吟吟的,撫著肚子滿是歡喜,現在又聽了這話,心裡說不出的感激動情,一時間鼻子竟覺得酸了,只恐雲娘聽出,輕輕應了一聲,便不敢再答言。
雲娘果然完全沉浸在幸福中,又輕聲慢語地道:「我想我們的鋪子收益雖好,可是畢竟沒有田產可靠,等今年年底把所有的收益攏一攏,買些田,也算是留給子孫的基業。只是你說,這田是在哪裡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