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侍女&攝政王(三)
昨夜裡下了一場雨,並不大,淅淅瀝瀝打在窗外的梧桐葉上,倒也有幾分夜半聽雨的韻味。不過顧央擔憂的還是蒼豫的身體,清楚劇情細節的她當然知道每逢陰雨潮濕,蒼豫的雙腿便會疼痛難忍,猶如萬蟻噬骨,但這卻也是南總管一直堅持要尋名醫醫治蒼豫雙腿的緣由——能有疼痛之感,至少說明他的雙腿並非全然壞死。
顧央於是早早起來,讓卿鳶收拾好便往蒼豫的院子去了,蒼豫今日不必上朝,她進門之時,還姿態散漫地靠卧在榻上看書,一如既往地俊秀從容,但顧央向來觀察甚微,還是從他沒有多少神情的面容上看出幾分隱忍。
她伏於他榻邊,仰頭道,「王可是雙腿不適?」
顧央問得直接,蒼豫問言偏頭睨她一眼,倒也沒有責怪,淡淡嗯了一聲。
「顧央稍微懂些推拿之技,可否讓我為您按按,或許能讓您好受一些?」顧央露出自己最溫順無害的笑容,手卻已經搭上了錦被邊沿,這已經是有些越矩的動作,但她必須要賭上一賭。
一個再溫順不過的寵物,即使起初再怎麼有幾分喜愛,日子長了,只會讓主人逐漸失去興趣。但若是這個寵物時不時還能做出些意料之外且無傷大雅的舉動討得主人歡心,不但能拉近了距離,還可多得主人幾分偏愛,這於她往後的任務是十分重要的。
當然,前提這寵物要顯得無害,否則只會惹來懷疑猜忌,而如今這副乖巧的少女皮囊顯然又為顧央加了幾分勝算。
蒼豫的目光打量著她溫軟含笑的面容,又移至少女按於錦被之上的纖弱手指,這隻手前些日子還有有著厚繭,如今已養得瑩白如玉,沒了一絲瑕疵,被暗色的錦被襯得越發的嬌嫩白皙。
他收回視線,修長的指翻過一面書頁。
顧央見蒼豫默認的姿態,心道這次是賭贏了,但也清楚這不過是他的一种放任,實則並不對她抱有什麼期望,準確地說,當年他重病醒來,便已對治好雙腿沒有過多期望了。如今這般,與縱容一隻躥上輪椅的小奶貓沒有多少分別。
不過顧央向來信奉見縫插針,不放棄一絲一毫的可能,當即便輕手輕腳地掀開了錦被,又將蓋在蒼豫上身的被子掩好。
蒼豫的雙腿因為頑疾的緣故幾乎沒有多少知覺,近十年下來,已經有些萎縮,即使是隔著裘褲也依舊看起來瘦弱得令人心驚。顧央曾做過大夫,見此秀眉微微一蹙,手下便將裘褲也向上褪開了去,露出裡邊纖瘦蒼白的小腿,其上青紫色的經脈分明,擱在他身上卻並不可怖,只有種脆弱的美感。
蒼豫摩挲著書頁的手微微一頓,繼而又從容地翻過一頁去。
顧央見好就收,再沒有做其他出格的動作,找准穴位按摩起來,她手法熟練,手上的力道不大不小剛剛合適,南總管雖不十分懂這些,但也是看過那些請來的大夫施針推拿的,心中免不了升起幾分微弱的希望,立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盯著顧央的動作。
這一折騰便過了半個時辰,顧央收了手,溫溫笑道,「顧央獻醜了,不知王是否舒適了一些?」
蒼豫緩緩放了手中的書,淡淡看了顧央片刻,施恩般點了點頭,「尚可。」
「王,您此話當真?!」一旁的南總管聞言當即激動道,顯然是極為驚喜,要想這些年他不知請了多少名醫,蒼豫的腿疾卻一直起色不大,令他頻頻失望。
南總管曾是蒼豫父親的心腹,看著蒼豫長大,蒼豫不僅看重他,心裡也是將他視為長輩一般,尊稱他一聲南叔。此時見南總管如此高興,面色也溫和了幾分,道,「當真。」
顧央唇邊的笑意又大了幾分,她收回手掩在淺藍色綢緞的寬袖下,起身乖巧笑道,「方才顧央耽誤了些功夫,佔了王用膳的時辰,還請王恕罪。」
蒼豫目光輕飄飄地落在顧央身上,不待他說話,南總管已然想起了這茬,告罪幾聲便出門吩咐去擺膳,蒼豫平日里不允丫鬟在身邊伺候,一時間,室內只剩了兩人。
顧央的神情姿態依舊自然地很,彷彿對這孤男國女共處一室毫不羞澀似的,蒼豫心中一笑,也是,這小姑娘敢主動到他跟前來討巧賣乖,此刻怕是巴不得如此。
顧央自然是巴不得的,她見一旁架上已置好了蒼豫的衣衫,便輕柔道,「讓顧央為王更衣罷。」
蒼豫沒有拒絕,顧央便取了衣衫為他穿上,蒼豫的朝服都是沉穩大氣的暗色,只有平日里不出府時才穿些顏色素淡的常服,此時他一襲銀紋滾邊鑭袍,側顏清淡,當真如那高山之巔的冰雪般清雋出塵。
將衣袍上的褶皺理好,顧央又拿了玉梳為蒼豫束髮。
蒼豫由她動作,深邃眼眸中暮色沉沉,大抵是沒有想到顧央真能將事情做得如此精細,便是此刻為他束髮,也絲毫未扯痛他一絲頭髮。
於是他便在她放下玉梳后揉了揉她的發,並未吝嗇誇獎,「做得不錯。」
顧央笑起來,如今她這副容貌本就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只是她這些日子一直端著,便教人只注意到了她少年老成的溫順沉靜,但這一笑,卻終於有了些這個年紀的柔軟稚氣。
南總管此時也帶著人擺膳來了,見蒼豫已收拾妥當,笑眯眯地看了靜靜立在一邊的顧央一眼,上前將蒼豫扶上輪椅。
陪著蒼豫用完早膳,顧央便自覺告退了,她向來懂得分寸,時時纏在蒼豫身邊並非是什麼攻略良策,倒是臨出門前,蒼豫忽然問道,「你喜歡看書?」否則也不會時不時便望一眼他房內擱著的幾本冊子。
顧央先是一愣,心裡不由得再次讚歎蒼豫的觀察能力,她不過是稍生些興趣多瞧了幾眼那些看起來難得的孤本,不想被蒼豫看在了眼裡。只是原主從未習過什麼琴棋書畫,她當然不可承認,便微微露出些羞赧的神色來,咬唇道,「顧央......不曾學過認字,如今會寫的,也只有自己的名字罷了。」
蒼豫淡淡點了點頭,並不驚訝的樣子,「如此,我便請個夫子來教導你如何?」
「謝王恩典。」顧央聞言立即跪下謝恩,眉目之間皆是欣喜之色。
「恩,」蒼豫難得彎了彎唇角,「去罷。」
雖說並不需要,南總管還是親自將顧央送到了門外,卻見她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南總管是個人精,自然知道了這是有話要說,不動神色地令身旁人退後幾許,便笑問道,「姑娘可是有什麼難處,說不定南叔還能為姑娘解憂?」他原先覺得顧央是個性子安分守禮的,卻不想她這些日子與蒼豫走得近了。主子都沒有說什麼,這小姑娘也確實未真正做出什麼出格之事,南總管也就沒有多加干涉,但心裡到底是升起了幾分防備來。
顧央將南總管的態度看在了眼裡,面上只是擔憂道,「顧央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南叔告之。」
「姑娘說便是。」
她輕聲道,「王的腿疾......真沒有法子治好了么?」
南總管見她竟問了這件事,心中訝然,不過思慮片刻還是嘆道,「這些年我尋了許多名醫,只可惜無一人能治好王的腿疾。今日見姑娘的推拿之術有幾分效用,想來,往後還要加依靠姑娘才是。」
顧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是原來同嬤嬤學來的,雕蟲小技,讓王與南總管見笑了。」
南總管想起查來顧央的身世,也不疑有他,「高人在民間,這話也確實不假。」
顧央這才向南總管告辭,唇邊依舊掛著笑意,只是眼底卻有幾分凝重。
經歷過這麼多世界,顧央的醫術雖不上登峰造極,但也已是頂尖。
方才與蒼豫一番接觸,她便知道,蒼豫的雙腿是治不好的。
當年那一場重病並非是病,而是毒。
蒼豫能搶回一條命,也是因為御醫當機立斷將毒逼至了他的雙腿之上,再以湯藥慢慢化解。
只是那毒最終雖解去了大半,卻終究傷了雙腿的根基,甚至會慢慢拖累整個身體。
顧央想,原劇情中蒼豫能那般淡然赴死,順道給一大群人添了堵,怕也是因為蒼豫對自己的身子心知肚明——心中清楚,因而看淡。
不過,顧央雖不能讓他重新站立,但還是能除去他的病痛沉痾,讓他不至於英年早逝的。
礙於原主的身份設定,她不可貿然去說自己有治好蒼豫的能力,只能暗地裡慢慢為蒼豫調理身子。況且以蒼豫的性子,即使有救命恩人這個身份也未必會多高看她幾分,還不如安安分分地從一個貼心的小寵物做起。
她坐在窗邊,白皙的指尖漫不經心地劃過剛剛綉好的圖樣。
「姑娘,這是王賜下來的東西,可是您傷了手?」卿鳶手中捧來一個玉質的小瓶子,顧央伸手接過,依稀可聞瓶中的清香之味,不由得輕輕笑了笑。
是清蓮膏。
她按摩雖力道到位,但畢竟用的是這個身體從未練過的手,不免會有些疼痛紅腫。
蒼豫竟注意到了。
看他向來對她冷冷淡淡的態度,實在無情,偏又連些微的細節也不會放過,恰到好處的體貼,若她真是個懵懂不知情滋味的少女,怕就真要淪陷在此處。
「將這個給王送過去罷,便說顧央多謝王的賞賜。」
顧央將綉有仙鶴雲紋的腰帶遞與卿鳶,溫溫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