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 侍女&攝政王(二)
南總管分給顧央的貼身丫鬟一個名為卿鳶,一個名為卿卉,一穩重一跳脫,一靜一動,辦事卻都極有分寸,將顧央的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條。
這樣轉眼就過了十幾日,顧央大部分時間都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撫琴繡花。原主被扔在顧府偏院中自生自滅,餓肚子倒是不會,但決計是沒有人教她讀書寫字的,只有將她帶大的嬤嬤教了她女紅。幸好原主天賦不錯,這麼多年來一手綉功已算得上上乘,綉出的花鳥蟲魚仿若下一刻便會活過來似的。
至於撫琴之技,顧央本身自然是不差的,而原主則在被送來攝政王府前習過一段時日。顧侍郎覺得這短短時間裡顧央在詩書畫上出不得什麼彩,便只請了夫子教她歌舞,從未想過這分明就是在教一個藝妓伶人,而不是一個女兒。
第十六日傍晚,顧央抱著琴踏出了自己的小院子。
此時,卿鳶卿卉等人自然不會懷疑顧央是想要藉機「偶遇」攝政王,要有這個心思早就該出門了,更何況顧央還是向更偏僻之處走。
然而她們不知,或者說大多數人都不知,蒼豫偶有空閑之時,便會在夜裡由南總管推著到王府最偏僻的湖邊走一走,後來那裡更是成了張嫣對蒼豫訴說心事的地方。
顧央並未直接向那湖走去,而是一路走走停停、兜兜轉轉,最終才到了那湖邊。
湖邊岸地由玉石砌成,青碧色的湖水通透如翡翠,湖並不大,湖面在夜色下粼粼波光,遠遠望去似一彎碧色的新月。兩三座涼亭於湖旁錯落排布,與不遠處的紫竹相互映襯,恬淡清幽。
「王府里還有這般景緻?」顧央停住腳步,微笑嘆道。
近日來卿鳶倒是覺得顧央是個極好相處之人,她當然還是恪守下人之禮,不過心中也沒有開始那般警惕了,當即便恭謹回道,「此處名為月湖,也是府里一處美景,只是地處偏幽,主子們都極少來此。」
卿卉便顯得更為隨意些,「要奴婢說,王府里的景緻哪裡算不得美景?不過此處卻是極清靜就是了。」
「是個練琴的好地方。」顧央點了點頭,將古琴置於涼亭中的石桌之上,抬手隨意地撥了撥幾根琴弦,亭中霎時流淌出一串清脆的琴音。
顧央的琴技在卿鳶與卿卉的陪伴下日漸提升,這般速度雖快,但也只會被人嘆一句天賦過人,而不會因忽然過人的琴技惹人懷疑了。
顧央來這月湖練琴一連練了三日。白日里她安安靜靜待在自己的院中,傍晚領著卿鳶卿卉至月湖邊撫琴,直至亥時便準時離去,不作一分停留。
直到第四日夜裡,顧央才終於等到了如今手擁重權深不可測的攝政王——她的攻略對象,蒼豫。
那時她正在奏一首曲子的終章,最後一個音方方收尾,抬首便見卿鳶卿卉對著亭外的一站一坐的兩個身影跪拜下去。
「奴婢見過王,見過南總管。」
顧央微笑,起身,行禮,一如她來到此處便表現出的溫軟乖順——
「見過王。」
這位攝政王並沒有對三人過多為難,他的聲音清淡溫和,又帶著一絲彷彿沉寂多年的古琴陡然奏出的低回沙啞,令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且不說兩個丫鬟,就是顧央也有片刻的恍神,只是她很快便站起身來,淺淺而笑對上來人的目光。
他的相貌如他的聲音一般,不含半分殺伐決斷的凌厲,眉目俊秀雅緻,像是墨卷上的江南山水畫,甚至連那搭在檀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也都精緻修長。
此時他一雙深邃如夜的眸子靜靜看過來,神色不辨。
「姑娘是來此處練琴?」見蒼豫不說話,南總管便微笑問道。
」是,」顧央垂下眼睫再次扶身,這樣的動作顯得極為溫順,「無意饒了王的清凈,請王恕罪。」
面前之人半晌沒有回應,她聽到輪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隨即一隻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蒼豫用的力道極輕,兩人的姿勢正好讓顧央能仰視他。
「顧家送來的人?」雖是淡淡的問句,但顧央心中知道他是清楚的,於是便更加柔順了聲音答道,「是。」
不帶任何意味地摩挲了下少女下頜細膩的肌膚,蒼豫神色冷淡地盯著面前秀美的容顏,「他倒是對你有信心。」
顧央心中一沉,面上卻一直維持著溫順的神色,不辯不駁。
蒼豫見此也鬆了手,直接越過她推著輪椅進了亭中。顧央摸不准他的意思,但沒有聽到他的吩咐,便維持著行禮的動作不變。
蒼豫對著湖水望了片刻,淡淡開口道,「還不過來撫琴。」
顧央有些驚訝看他,見他並未瞧自己,依舊是沒有多餘情緒的語調,「這不是你這麼多日來所求么?」
顧央掩在發下的眼瞳一縮,心裡也不由得嘆了一聲蒼豫的觀察入微,但還是沉默向前在古琴旁坐下來,指法紛飛撫起琴曲來。
南總管與卿鳶卿卉都安靜退至亭外,月湖上只餘下裊裊琴音回蕩,似流水清澈,如月光皎潔,清如玉石相擊,柔如弱柳輕扶風。
一曲至終,蒼豫終於施捨般給了顧央一眼,「曲不入心,空有其表。」
顧央垂手,長而翹的睫微顫,「王恕罪。」她自然清楚自己的問題,只是如今,任何技藝都成了攻略的手段,又如何談入心。
蒼豫看著那少女莫名流露出些許寂寥,忽然淡淡道,「過來。」
顧央已經放棄了去想蒼豫的意圖,只乖順地按著他說的話做,在蒼豫面前蹲跪下來,確保自己一直處於弱勢的位置。
蒼豫微微彎了彎唇角,這笑容很淡很短,但足夠驚艷,彷彿連聲音也溫和了不少,「倒是乖覺。」
顧央仰頭,也跟著露出一個溫溫軟軟的笑來。
蒼豫伸手撫了撫她同樣柔軟的發頂,順著垂下的墨色髮絲移至少女的臉頰,「想要跟著我?」
顧央乖乖點頭,這時候當然不會有什麼矯情,能接近蒼豫才是正道。
這時候倒是坦率得很,蒼豫看著眼前這個嬌嬌小小的姑娘,眉目間還有著少女獨有的青澀,行事卻沒有半分少女的羞澀,「既是這樣,那便如你所願。」語氣像是在哄一個要糖的孩子。
顧央到沒有想到蒼豫這般輕易便答應了,或許是覺得她一個小姑娘對他造不成什麼危害,又或許是其他的什麼緣由,但總歸是一件好事,當即便微微笑道,「謝王恩典。」
「嗯,」他淡淡應了一聲,卻沒有再多停留,召來南總管將自己推回去。
......
翌日清晨,卿鴛方進門便見顧央已經收拾妥當,不免有些驚訝,「姑娘今日起得可真早,可要用早膳?」
顧央溫溫一笑,「不必了,還要去向王請安。」
卿鴛一愣,只是這些日子的相處覺得自己伺候的姑娘並不是什麼攀附權貴之輩,心中雖有疑慮,還是道,「那奴婢先服侍姑娘洗漱。」
蒼豫當然沒有說過讓顧央每日去請安的話,但顧央不能放任這樣的機會浪費,洗漱一番便領著卿鴛往蒼豫住的院子去了。卿鴛先前可不覺得顧央能到蒼豫跟前去的,若是攝政王好見,那些府里的美人美姬早該趕著扒上去了。只是當她跟著顧央一直走至了門前卻並無任何人阻攔時,卿鴛也免不了驚異地瞧了顧央一眼。
府中的侍衛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地放行,只可能......是蒼豫親自吩咐了的。
南總管得了通報走出門來,微笑道,「顧姑娘來了,王剛起身,正在用膳。」此話一出,周圍的丫鬟侍衛也都不禁對顧央高看幾分——能令南總管說話都如此客氣。
「是我來早了,」顧央笑笑,卻隻字不提自己並未用膳,隨著南總管往裡走。
蒼豫確是在用早膳。雕花梨花木的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糕點羹湯,這位攝政王卻吃得很少,聽到門邊的動靜便抬眸望過來。
清晨帶著淡淡金色的陽光輕輕落進來,將那人的身影也勾勒出了金色的輪廓。
輪椅中男子一身銀白常服,墨黑色的長發還未束起,瀑布傾灑般垂落下來,彷彿上好的綢布。這般姿態倒是弱化了昨夜的冷淡,多了幾分溫和和初醒的慵懶。
蒼豫懶懶抬起眼皮,看了南總管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在了顧央身上。
「給王請安。」
蒼豫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隨即伸出手,「過來。」
顧央起身上前,姿態自然地扶著輪椅的扶手蹲跪下來,這大概也會是她以後做得最多的姿勢了。
蒼豫揉了揉她的發,將一塊如意糕遞至顧央唇邊,顧央知道這動作與情愛無關,更像是在對一個寵物的獎勵,但也乖乖將如意糕一點點吃了下去。
蒼豫又揉了揉顧央的頭髮,似乎是對她的乖順十分滿意,連帶著一雙深邃的眼眸也溫和了不少,「乖。」
卿鴛已經被兩人的相處方式驚得站了原地,但偏頭見南總管頗有幾分樂見其成的意思,也就低下頭抿唇不語。
之後就像是約定好了的,顧央每日都早早起來到蒼豫的院子請安,陪著蒼豫用膳,若是蒼豫在府中,身旁定會跟著顧央。陛下或是其他人送來攝政王府的東西,珍貴的大多都進了顧央的院子,儘管顧央並不需要。下人們知道她受寵,平日里見到她也都是客客氣氣的稱一聲「顧姑娘」。
只是顧央知道,蒼豫也只不過像是在養一隻聽話的寵物,或許有幾分喜愛在裡面,但若是這隻小寵物露出爪子抓傷了主人,除去之時也不會有半分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