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作精

1.作精

八月最後一天,樹上偶有蟬鳴。

湖城大學操場一隅,李燦坐在椅子上裝模作樣看劇本。

其實台詞她早就背得滾瓜爛熟,她只是不想被劇組的人搭訕。

聒噪。

不遠處光替正在走位,導演大著嗓門在對幾個群演說戲。

李燦心不在焉地翻了幾頁劇本,從兜里掏出手機解鎖戳進朋友圈,她早上發的一條只對一人可見的動態,不出意外沒有任何回應。

她抿了抿唇,打開一個備註為【作精】的聊天窗口,剛敲了個『你』字,眼角餘光瞥見張潼走過來,李燦不耐,蹙著眉心直接按了鎖屏。

張潼在兩米遠外住了腳,猶豫了會兒,到底沒有近前。

正在拍的這部青春偶像劇里,李燦飾演女一,張潼飾演男一。過往經驗,甭管熟不熟虛情或假意,兩位主演在拍戲間隙都會客氣地閑聊幾句,裝作親密地拍張合影發微博,也算是給這部劇做了宣傳。

但是面前這個人是李燦……

張潼進組已有月余,毫不誇張地說,除了對戲,他未曾和李燦說上一句閑話。

看見她心裡就發怵。

圈裡人背後提起李燦,總是神秘莫測一笑,說句:「她啊,李女王。」大家自然知道,女王這個稱呼絕對無關演技,至於這個稱呼里包涵著什麼意思,個中體會。

張潼手裡拿著一杯咖啡望過來。

李燦劇里裝扮,低馬尾,白色棉布連衣裙,腳上一雙小白鞋,露出兩截白嫩的小腿。她姿勢放鬆地靠坐在椅子里,許是怕冷,身上隨意搭了件外套。

和一般的大學生並無二致,張潼輕搖了下頭,順著視線往上看。

發梢順著凝脂般的脖頸垂在肩頭,巴掌大的臉上架著一副寬大的墨鏡,堪堪遮住半張臉,唇線綳得很直,看不見墨鏡后的表情。

沒有來由,張潼後退了半步,消了前來搭訕的念頭。

李燦本就長得冷艷,身上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清冷氣質,尤其不笑的時候,看她一眼,涼颼颼的風直往骨頭縫裡鑽。

李燦忽然抬臉,朝著他的方向看過來。

張潼猛轉身,什麼都沒想,純碎是下意識動作。手裡的熱咖啡溢出來澆在他手指上,一陣灼痛,他失控地哎了聲。

這一幕被李燦的經紀人周婕看在眼裡,她對著李燦嘆了口氣,從兜里掏出一包紙巾上前,笑著和張潼打招呼寒暄。

兩分鐘后,周婕嘆著氣過來,無奈道:「祖宗,你就不能好好說句話。」

李燦十分無辜:「我一句話都沒有說。」

周婕怒其不爭:「你是不知道,張潼隨便發張自拍,微博的贊分分鐘破六位數。」

「關我屁事。」李燦端起蜂蜜茶啜了口,隨手把茶杯放在腳邊的地上,懶懶地說。

「我看他樣子是想和你拍張合影發微博的,他的流量……」

「不艹他的流量。」李燦不在乎道。

「……是,你不在乎,但是,」周婕沒再說下去。

但是你入圈三年,圈裡一個說上話的朋友都沒有,哪怕是塑料花友情。

「我待會兒和他有一場對手戲,看著他的臉我念不來那麼肉麻的台詞。」李燦摘掉墨鏡,拿起手機按亮屏幕,「我要找幾張照片來洗洗眼。」

周婕:「……」

這是要氣死天天拿張潼照片來舔屏的粉絲!

李燦直接點開【作精】的頭像。

聊天記錄停留在,作精:【沒死】

時間顯示在三分鐘前。

李燦這才注意到她敲的那個「你」字不小心發了出去。

—李燦:【你】

—作精:【沒死】

李燦看著對話框,彎起眉眼笑得像個傻子。

周婕斜了眼她的手機屏幕,瞭然。

能讓這位高嶺之花『現形』的人,有且只有一個:顧哲。

她只見過一回傳說中的顧哲,確實帥,氣質比張潼高了不止一個珠穆朗瑪峰。

周婕猶然記得初見他時,顧哲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臉好看的斯文紳士而已,沒什麼特別,但是他不經意間一個眼神,煞氣滿滿。

拍電視都不用加特效!非常可怕!

更為可怕的是他眼皮耷拉下來的時候,又恢復斯文紳士模樣。

兩種狀態切換自如,嚴重懷疑他有精神分裂!非常變態!

但是李燦就好這口。

李燦有個在市公安局任刑警隊長的表哥,平時吊的一比,但是在顧哲跟前卻慫的像個孫子。

饒是如此,他還是極力支持李燦把顧哲拿下,據說是想聽顧哲乖乖叫他一聲哥。

周婕覺得這兩兄妹的腦迴路不是一般的清奇,與常人之間隔了一道馬里納亞海溝。

周婕搖了搖頭,目光投向在單杠上坐著的張潼,幽幽地說:「你是拍一部戲得罪一個男一號的節奏啊。」

想起李燦剛出道拍第一部戲時,她是怎麼得罪搭檔三金影帝的,時隔兩年,周婕頭皮還是麻的……

李燦順著周婕的視線望過去,眼眸驟然一亮:「你幫我擋著點,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兒?」周婕問。

李燦已經站了起來:「我看見顧哲了。」

*

挨著操場的林蔭道上,一個身材修長面容清俊的男子,邊走邊閑閑整理著袖口,動作慢條斯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給人感覺下一秒他就會從袖口抽出一把刀來。

男子抬眸瞥了眼操場旁的一面薔薇花牆,勾起一邊唇角,抬腳換了個方向,向右側的草坪走去。

李燦躲在薔薇花後面,擺了個自以為迷倒眾生的姿勢,心裡默數著時間。十個手指都數完,沒有聽見預想中的腳步聲。

她緩緩探出一個腦袋,這才看見顧哲突然改了道,看樣子是想要橫穿草坪。

作精,不是看了我的朋友圈趕來探班?

李燦抿了抿唇,從薔薇花牆後面出來,快走幾步過去,勻著呼吸說:「顧教授,愛護草坪人人有責。」

顧哲一隻腳踩在草坪邊的石轉上,彎腰撿起地上一片落葉,學者口吻說:「明天的課題,用這片樹葉去實驗室分析信號在細胞生化反應網路中的傳導,蛋白質因子對基因表達的調控,以及雜訊對信號的擾動,進而觀察聲子的時間反演。」

李燦:「…………」

我就靜靜地看著你裝逼。

顧哲伸手撿樹葉的時候,露出一截手腕,白色襯衫袖口上有幾滴觸目的血。

李燦眼皮劇烈跳了跳,深吸一口氣,抬手扯住他的袖口。

血漬尚未完全乾。

顧哲嘖了聲,懨懨道:「不是我的。」

手腕沒有傷,衣服整齊,根根頭髮絲服帖柔順。

不像是剛打過一架的樣子,但是他……就算是受了槍傷也能裝作若無其事的主,李燦不放心,咬著唇角去解他的西服紐扣。

「沒動刀槍。」顧哲微眯起眼,曲起手指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彈了下,拖著慵懶的長調說,「不要耍流氓啊。」

彈她的動作看起來極其的輕柔,實則力度很大。

李燦手背一麻,鬆開他西服紐扣上的手。

「兩手空空來探班,要不要這麼摳。」李燦自知必定問不出他剛才去做了什麼,於是岔開話題迂迴道。

顧哲一副『求求你不要自作多情,我是個盡職盡責的老師』的表情,說:「明天開學,我來備課。」

「……哦。」李燦皺了下鼻頭,「備課?樹葉嗎?」

顧哲剝弄著指間的樹葉,似笑非笑沒有說話。

李燦覺得她可能把天聊死了。

日光透過鬱鬱蔥蔥的枝葉灑在他身上,一地璀璨,再映照在他眼裡。

晃得李燦從他臉上挪不開眼。

顧哲隨意站著任她看,像是故意緩緩滾了下喉結:「怎麼?」

李燦胸口一滯,有那麼一瞬呼吸不上來,她眼神閃躲小聲說:「劇組的人好聒噪,吵得心煩,可是今天還有兩場戲要拍,你剛說的那個聲子……」

李燦住了嘴,再在聲子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真的會把天聊死的!

她咬了下唇角,仰頭看著顧哲,覥著臉說:「我只想聽你的聲音。」

自覺意思很明顯,我想和你聊天,不是故意拿『聲子』來開涮你裝逼。

顧哲漆黑的眸光定在她臉上,身體突然前傾。

他稍稍欠身,薄唇湊近她的耳朵,喉嚨里發出幾個難以名狀的音節,隨著鼻息全數鑽進她耳洞里:「嗯~哼~~~是這個聲音嗎?」

聲音自帶波浪線!

李燦胸腔炸裂。

幻肢可恥地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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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總是在裝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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