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天羽羽斬
「感謝你的幫助了,付喪神。」
戰神建速從最初的驚愕中回過神來,隨後望著躺在坑底的惡羅王,挑高眉頭說道:「你也許不知道,這個惡鬼是不死之身,單單把他埋起來是無法困住他的。」
現在的惡羅王因為傷口上附著天羽羽斬的神力,所以暫時失去了大半的行動能力,但是,一旦天羽羽斬的力量隨時間消散,那麼破土而出就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今劍聞言側目,淡淡地瞧了戰神一眼——對於這件事,他當然知道,或者說,已經埋過惡羅王一次的他再清楚不過了。
然而,今劍卻並沒有選擇多說什麼,只是問道:「那麼,你打算怎麼做。」
大約是因為今劍幫忙送來了惡羅王,所以戰神建速自動把其划入了友軍陣營,當即也不藏著掖著,大方地宣佈道:「我打算把他封印在黃泉之國。」
黃泉之國,由伊邪那美打造的死之國度。即便是出雲的神明們,除了極端特殊情況以外,也絕對沒人願意造訪。
因為一旦進入,很有可能就永遠都出不來了。
「哈?!你以為我會怕嗎,該死的出雲神明!!!」
在坑底挺屍的惡羅王瞪著眼,尤不消停地戾呵道:「黃泉之國又怎樣?!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本大爺去不了的地方!」
因為無論如何都死不了,所以即便是人神畏怖的黃泉,也奈何不了惡鬼分毫。
今劍望著一臉「換個地方呆而已,本大爺才不在乎」的惡羅王,覺得對方的智商實在令人捉急。
「你應該還記得之前被埋在大江山的經歷。」
銀髮付喪神斜睨過來,涼涼開口道:「被封印在黃泉,即是如之前一樣,不僅會失去自由,而且持續的時間要更加漫長。」
——除非有人解開封印,不然就是永遠。
換言之,被送進去的惡羅王,等同於要在這世間最嚴酷的牢籠里,接受無期徒刑。
於是,原本「大爺我什麼都不怕」的惡羅王,回想了一下之前被埋在土裡,不能動不能說話,呼吸困難心裡憋屈,還沒吃沒喝沒鬼權的日子,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當即臉都綠了。
——怎!么!辦!
「……喂,你……認真的?」
惡羅王囁嚅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話。
而這邊,戰神建速已經開始捧著一方錦帛,當著一眾圍觀神跡的京都人民,開始宣讀惡羅王所犯下的罪跡。
話說這惡羅王的罪孽確實罄竹難書,對於這個世界大多數人的接受度來說,都顯得太過兇殘了。
末了,戰神一撩袍角,於眾望所歸下,指著惡鬼道:「吾會將其押往黃泉之國,諸神鎮守,使其再不為禍人間。」說罷,便拿出了一副鐐銬,麻利地就要往惡羅王身上套。
「該死的,你敢!!!可惡!!!」
惡羅王當然不願意束手就擒,只要一想到自己將來可能要在暗無天日的黃泉被關押永生永世,他瞬間就想要來個原地爆炸!
於是,除了被天羽羽斬擊傷的右臂以外,惡羅王身上其餘的傷口開始飛速癒合,然後下一瞬,他從坑底高高躍起,隕星似的向著正要靠近的戰神建速襲去:「給我去死吧!!!」
沒反應過來的戰神建速,當即被一下子從空中捶落,隨著一聲巨響和動蕩,頃刻砸出了一個跟惡羅王落地時十分對稱的巨坑2號。
當然,作為皮糙肉厚的戰神,這區區一次重擊在他耐揍力度下,完全不成問題,真正的問題是——
「……糟了!」
原本握著神劍的右手一空,戰神建速飛快凝眸望去,果然不見了天羽羽斬的身影。
「哼哈哈哈,只要沒了這把劍,你就不過是個雜碎!」
惡羅王出氣似的死死攥著搶奪來的神劍,即便左手被神劍的劍氣灼傷至皮開肉綻,也沒有放開,反而在戰神建速望過來的時候,挑釁意味十足地甩了甩。
「你這傢伙……」
戰神建速怒髮衝冠,原本就向上豎起的髮型似乎更炸了:「把神劍還給我。」
惡羅王當然不可能把天羽羽斬還回去,他又不是白痴,等著再被砍一刀嗎?
但是,就這樣拿在手裡也不是辦法,神劍的劍氣算得上是妖鬼的剋星,近距離接觸簡直磨人。
更不用說,惡羅王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握不住手裡的劍了——
天羽羽斬在嘗試掙脫。
嗡嗡嗡的鳴動聲不斷從空氣中暈開,隨著「噹啷」一聲脆響,劍鞘自動划落到了地上,露出了正在以極高頻率顫動的劍身。
「嘖,煩死了,給我安靜下來啊混蛋。」
惡羅王一邊手忙腳亂地死死壓住神劍,一邊努力想著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應對,一時間額頭冒汗。
而與惡羅王所表現出的緊張與暴躁不同,戰神建速露出了堪稱驚喜的模樣:「哦!天羽羽斬居然……!」
老實說,當初大國主把神劍借給他的時候,他幾乎是受寵若驚地接過了這把劍——
這可是天羽羽斬!是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比他的存在還要久遠的神劍!
但是,在他討伐妖怪的這一路上,天羽羽斬卻一直都十分安靜,除了斬殺妖怪時能夠感受到它的強大以外,基本上與普通的凡兵沒什麼兩樣。
甚至於讓他缺失了實感,幾度懷疑——我手裡拿的,真的是天羽羽斬嗎?
而現在,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了天羽羽斬的回應!
「看到了嗎,天羽羽斬在拒絕你。」
戰神建速向著惡羅王驕傲地眯了眯眼,隨後期待又小心翼翼地,向著神劍試探性地伸出了手:「撒,回來吧,天羽羽斬,回到我的身邊來……」
話音落下的剎那,耀眼而不可逼視的烈烈劍氣,從天羽羽斬上猛地爆發開來。
惡羅王一聲悶哼,忍受不住鬆開了手,那一瞬,他的雙眸如同籠罩上了無邊的陰翳,盈滿了沉鬱和不甘。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夠帶著滿腔憤恨,無力地望著神劍飛離開去。
戰神建速得意又激動地把手向著更前方伸了伸,一副隨時準備迎接神劍回歸的模樣:「沒錯,就是這樣!要記住誰才是有資格持有你的人,哈哈哈哈……咳?!!!」
囂張又洪亮的笑聲戛然而止,半路卡殼似的嗆在了喉管里,一下子哽得人喘不過氣來。
不管是惡羅王還是戰神建速,就這麼眼睜睜地瞧著——
那原本升至空中的神劍,突然悠悠然拐了個彎,然後,一改先前斯條慢理的態度,義無反顧地沖向了……
「今劍,小心!!!」
本來圍觀看戲看得好好的小天狗,望著那猝不及防迅猛襲來的神劍,當即驚得整個人都炸了。
像他們這種出自人類手中的刀劍,與神造之劍有著最根本的區別。
而天羽羽斬作為即便是在神劍中也能夠高居頂端的存在,不管是鑄造所用的材料,還是鍛造時的火種和力度都令人望塵莫及。
這種客觀事物所造成的差距,並不是靠刀匠的技術就能夠彌補的。
所以,如果像現在這樣正面撞上,怕不是要被直接碎刀了!
——不,不行,來不及躲開了!
眼見著天羽羽斬已經飛至眼前,小天狗咬了咬牙,就想要撲到今劍身前擋著。
然而,就在短刀跨出步子的下一秒,一直靜默不語的今劍便像是早有所料似的,利落地用左手把他提溜到了自己身後,與此同時,右手輕輕搭上了大太刀的刀柄。
——電光火石,刀劍出鞘。
「叮——!!!」
碰撞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冥冥之中,眾人只來得及聽見一聲脆響,隨後,便看到有兩道銀光晃過眼前,流星似的焦灼相觸,又轉瞬分離。
等人們回過神時,便瞧見銀髮的付喪神仍舊站在原地,似乎根本就沒有動作過。
但是,那已然懸停在付喪神跟前的神劍,又明晃晃地彰顯著一個不可思議的事實——
天羽羽斬被逼停了?!
是了沒錯了,那來勢洶洶的神劍怎麼可能突然急剎車,除非被人擋下來。
而可怕的是,這一次短暫到極點的交手,除了交戰雙方本人以外,居然沒有人能夠看清楚。
「嗑啦嗑啦——」
比人們的反應速度更慢,或者說堅持得稍微久一點的,是被籠罩於交鋒中的大地。
直到此刻,被兩振刀劍的餘威所波及到的地面,才終於在無法承受的重壓下,逐漸蔓延開令人頭皮發麻的細密裂紋,然後,以付喪神為中心的大直徑範圍內,平坦的地面驟然凹陷。
「轟——!」
掀起的暴風無形間轟然四散,吹動衣擺獵獵作響,猛烈的氣勁幾乎要把人帶離。
與慌亂地去穩住身形的人們不同,付喪神異常平靜地立於風暴的中心,銀色的長發隨風曳動,恍然交錯著細碎的光點,靈犀一現。
「……」
像是暫時失去了說話的能力般,突然目睹了這麼一場根本捕捉不到的戰鬥,眾人完全不知該作何言語。
直到片刻后,被攥緊的隆隆心跳漸漸平復下來,人們才後知後覺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喂,你……還,還挺厲害的嘛……」
作為天羽羽斬的受害者,惡羅王比誰都了解這把劍的威力。他喉頭微動,頭一次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是如此沙啞。
不過,轉念想到這也算是大大地殺了一次出雲神明的威風,惡羅王當即撇開心頭那些意義不明的情緒,舔了舔乾澀的唇瓣,頗為幸災樂禍地嗤笑道:「這樣看來,天羽羽斬也不過如此嘛,切!」
「你……!」
終於回神的戰神建速一來就聽到這樣的話,當即氣得不行,不過,現在顯然天羽羽斬的問題更大——
居然完全不顧及他的命令,突然就這樣擅自行動……
努力分清事情的輕重緩急,戰神建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隨後再度對著遠處懸浮的神劍伸出手,沉聲道:「回到我的身邊來,天羽羽斬。」
然而,天羽羽斬根本就沒搭理他,只是維持著一動不動的姿態,靜靜地懸停在銀髮付喪神的跟前,仿若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