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 五十一 章
其實羅翠微就是累糊塗了,根本不清楚自己胡說八道了些什麼。
望著那個一摘下金冠就大剌剌倒到鋪上,幾個呼吸過後就當真沉沉入睡的長姐,羅翠貞的小圓臉結結實實羞了個紅通通。
到底是個半大不小的姑娘,雖並不清楚「合床禮」具體是要做些什麼,卻又能隱約懵懂地意識到,長姐那句「愛怎麼樣怎麼樣」似乎有些……大膽。
不過,自打年初那回惹得羅翠微生了大氣過後,她如今是再不敢對長姐的任何事情擅做主張了。
雖隱約覺得長姐交代她轉述的話有些荒唐,可她又沒膽假裝沒聽到。
苦惱地拿食指抵著下頜使勁揉了半晌后,羅翠貞眼兒一亮,計上心來。
等到近戌時,夏侯綾終於將羅翠微的嫁妝一一點好,交給陳總管入了庫,這才得空轉到新房來探看。
聽到外頭的人是夏侯綾,羅翠貞立刻踮著腳尖,做賊似地一溜躥過去,將門拉開一道縫擠出去,食指豎在唇前。
「姐姐太累,睡著了。」她壓低聲對夏侯綾道。
夏侯綾愣了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又被她拖到一旁。
回頭瞧了瞧守候在門口的幾名侍女,確認距離遠到她們聽不見,羅翠貞才附耳將羅翠微的話原文轉述給夏侯綾,一字也沒敢差漏。
「這、這種話……」夏侯綾聽得燒紅了臉,連連搖頭擺手,忙不迭往後退了兩步,「翠微既是交代三姑娘轉述,那就還是請三姑娘自己去同殿下說吧。」
羅翠貞也是一張大紅臉,活跳跳像個熱鍋上的爆豆子:「我、我怎麼好去說這種話?我還是個孩子!」
「那我就是個大人,我也沒膽子去說這種話啊!」
話雖如此,夏侯綾倒也不敢真讓她去的。
一大一小兩個姑娘就紅著臉站在廊下面面相覷,望著對方的目光是同樣的尷尬。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好一會兒,羅翠貞眼尖,遠遠瞧見身著玄色吉服的雲烈在一男一女兩名禮官的隨行下正往這頭來,頓時慫得哧溜躥到夏侯綾背後,只探出小半顆腦袋。
雲烈走到二人跟前時停下了腳步,疑惑蹙眉,不解地看著夏侯綾身後那半顆腦袋。
「小妹不在新房陪著你姐姐,躲在這裡做什麼?」
羅翠貞尷尬地咳了好幾聲,訥訥道,「姐姐、姐姐讓……讓……讓阿綾帶話給殿下!」
說完,連半顆腦袋也不留,整個人躲在夏侯綾身後,恨不能將自己縮成一個實心的小圓點。
這死道友不死貧道的三姑娘!夏侯綾慪得磨牙,在雲烈疑惑的注視下垂下尷尬的紅臉,硬著頭皮深吸一口氣,支支吾吾,聲若蚊蠅——
「翠微讓轉告殿下……隨、隨……總之,她說隨你愛怎麼樣怎麼樣祝你們百年好合不必送告辭!」
說完也沒敢看雲烈的反應,拉著羅翠貞就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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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兩名禮官站得較遠,夏侯綾又聲音小、語速急,是以他們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見雲烈似是怔住,男禮官趨步近前,小聲提醒,「殿下,吉時……」
到底是開府皇爵的大婚,便是「合床禮」,也是要先經過一套繁瑣禮儀的。
雲烈清了清嗓子,回頭對兩位禮官道,「今日儀程繁瑣,王妃太過疲累,剩下的那些虛禮就免了,辛苦二位大人,請回吧。」
語畢,抬手示意候在門口的昭王府侍女。
一名侍女立刻迎過來,伶俐地向兩位禮官奉上紅綢纏好的小元寶。
兩名禮官顯然不是輕易怠忽職守之人,接下小元寶后雙雙對視一眼。
這回改成女禮官諫道,「殿下,若是王妃殿下實在乏了,下官可將剩下的儀程盡量……」
雲烈一言不發,只是以冰涼涼的眼神掃過他們二人。
盛夏燥熱的夜風中,兩位禮官無端打了個寒顫。
行了,知道你昭王府是一切以王妃殿下為先了,別再拿那種足可上陣殺敵的眼神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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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進了新房的內間,才一繞過屏風,雲烈就瞧見他的嬌妻正頭懸在床沿邊,橫身蜷在榻中,睡得個不知今夕何夕。
她頭上的半面金絲流蘇小金冠已被摘下擱在一旁,白日里精心妝點在面上的嬌艷紅妝也已被洗凈,素凈的睡顏在滿室紅光的映照下更顯皙白。
他頓時忍俊不禁地彎了薄唇,放輕了步子慢慢走過去。
站在榻邊噙笑打量一番她奇怪的睡姿后,雲烈一手托著她的後腦勺,另一手扶著她的腰背,耐心地將她一點一點挪正,動作輕柔至極。
終於將她的腦袋端端正正放到枕上后,他才直起腰身,無聲長吁一口氣。
喜燭燃紅,烈烈艷艷將新房的每一個角落都照成歡喜的紅色,薄絲紅被上綉了鴛鴦,雙枕上是寓意相守不渝的雙雁,吉服上是代表攜手好合的棠棣繁花。
此情此景之下,昭王妃竟能沉睡酣甜,可以說是很不解風情了。
雲烈沒捨得吵醒她,原本打算先去凈室沐浴回來再做打算,轉頭卻覷見桌上的合巹酒。
旁的虛禮免就免了,合巹酒卻不能不喝吧?
他滿眼笑意縱容無比,轉身去將兩杯合巹酒取來。
在床榻旁單膝屈地,望著她沉睡的面龐,先將自己那一杯飲盡,又拿了她的那杯,以食指輕輕沾了些,再點到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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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羅翠微悠悠醒轉已是子時,床頭燭台上那對需長明通夜的紅燭已燃了小半。
前些日子她與雲烈總是同榻而眠,是以當她睡眼朦朧地一扭頭,瞥見睡在自己身側的雲烈時,並未立刻想起今夜與以往有什麼不同。
懶懶隱了個呵欠后,她總算覺出餓來。
她迷迷糊糊撐著身子想下床去找吃的,頭皮卻猝然被扯到發痛,捂著腦袋低呼一聲,腦袋跌回枕間,瞪眼瞧見自己的一縷青絲與雲烈一縷黑髮以小喜結相連,這才如夢初醒。
待她垂眼見自己身上著的並非睡著前的那身吉服,而是素色中衣時,素凈白皙的面上頓時沁出薄紅,如紅梅嫣然落於雪上。
自兩人遞交婚書到今日正式行大婚之禮,無論是少府派來的女屬官,還是家中的繼母,都已多次含蓄又不失耐心地對羅翠微進行過「點撥」,是以對「合床禮」中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項,她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今夜的同榻而眠,絕不會再如以前那般風平浪靜,這件事,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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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烈本就是閉目假寐的,在她這連串動靜下自是早已睜開眼,偏過頭好整以暇地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見她終於發現自己被換了衣衫,雲烈的薄唇勾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待她赧顫顫帶詢的目光對上來,才慵懶沉聲,輕道,「發間的喜結是我綁的。」
「哦。」羅翠微尷尬微訝地乾咳好幾聲,垂眸躲開了他灼灼的目光。
雲烈又道,「吉服也是我替你換的。」
只有天知道他替她換下吉服的過程,有多「辛苦」。
羅翠微羞愧囁嚅,「我……」
雲烈倏地一個翻身,俊朗眉眼頓時懸宕在她眼前,高大的身軀虛虛將她困於身下。
「鑒於本王詳盡為人夫婿的本分,服侍得還算體貼入微,王妃殿下是否酌情考慮……」他很故意地頓了頓,如願看著她緊張兮兮地咽了口水,這才接下去,「酌情考慮對本王也負上一點,責任?」
隨著他說話時身軀徐徐貼近,這意味深長的「責任」是什麼,自然也很清楚了。
羅翠微紅臉倉皇,認輸似地撇開臉,小聲道,「我……餓了。」
「我也餓,」雲烈滿臉嚴肅,眸心卻隱有淡淡軟色,「你再好好考慮一下,究竟是你先吃,還是我先『吃』?」
當某些不可描述的部位感受到某種驚人變化,羅翠微覺得似乎要燃起來了。
對於雲烈這個「嚴肅」的問題,她實在沒法回答。
而他當即就以無數既濕且燙的吻讓她明白,其實這個問題不太需要她回答,他就是隨口客氣一下罷了。
那些濕淋淋的親吻全不同於以往,又急又狂一路自她頸側輾轉至耳珠、至臉畔、至唇間,清晰、生動、火熱地向她表達了,「她的夫婿比她『餓』得慘很多」這個事實。
羅翠微被鬧得渾身羞紅又心慌氣短,咬唇廢了好大心力,才忍住一陣陣湧向喉頭的喘與吟。
神識迷離間,她察覺到自己身上的衣衫已逐漸「棄主而去」,不過此時的她不單周身發軟,連心也發軟,便溫馴如羊入虎口,乖乖任由餓太久的猛獸剝了小羔羊最後的毛皮。
待他重新與她密密相覆——
很好,大家都沒了「毛皮」,誰也沒吃虧,可以說是很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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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亂情迷之下,一股痛意直衝得羅翠微腦門發麻,使她瞬間淚目。
當雲烈的唇舌堵過來,將她即將脫口的嗚咽盡數吞去時,她真的很想……
咬死他算了。
到底是誰告訴她,只是「一點點痛」而已?!
她難受又無助地閉眼,軟軟抬了手,也不知自己要做什麼。
不經意間觸上他的裹上藥布,她方寸一軟,終於徐徐睜開迷濛淚眼,可憐兮兮地看向他。
似是察覺到她的痛,雲烈的纏吻逐漸多了安撫、誘哄般的溫存,像預備飽餐前的猛獸忽然自己關上了閘門。
等到她面上因痛而起的青白漸漸重歸春意緋紅,「猛獸」便徹底關不住了。
「出閘」的雲烈當真不負他的名,就像《神異經》里所說的那種「火山」,周身似帶著烈焰的滔天熔漿,經暴風而不弱,歷狂雨卻不熄。
那陣痛感漸漸鈍去后,羅翠微便覺自己被整個拋入那滔天熔漿中,浮浮沉沉盡皆身不由己。
萬般滋味駁雜在腦中,將她攪和得一片混沌。
她止不住顫聲輕泣,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哭;就像她說不清之後的所有感知該是「痛」,還是「痛快」。
最後的最後,一室紅燭明光中,她卻覺得自己眼前遽暗,惟他那對湛湛雙眸似夜色天幕中的兩池繁星,將她從身到心,徹底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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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翠微再醒來時,又薄青天光透窗而入,床頭紅燭燃燒殆盡。
周身無力,有帶了薄繭的溫熱大手正以極其恰當的勁道,耐心地按揉著她酸痛的肌理。
見她醒轉,雲烈沉聲悶笑,「就你這樣,還敢揚言讓我『愛怎麼樣怎麼樣』?」
沉嗓略啞,像心疼又像得意。
羅翠微沙沙軟嗓中帶了濃濃鼻音:「什麼……揚言……」
顯是昨夜被折騰得太徹底,她腦子還有些混沌迷糊,平日的口齒伶俐全都死光了。
見她的模樣著實是累極又慘極,雲烈起身下榻隨意套了衣衫,又拿寬大錦袍將她密密裹好,便抱了她去凈室。
好在此時天色將醒未醒,府中眾人大多還未起身,不然羅翠微大約沒臉見人了。
雲烈先將她放在凈室外間的椅子上坐好,自己去了旁邊的灌水小房敲醒了當值的侍者。
待熱水備好灌入內間方池后,雲烈才重又抱起她繞過屏風進了內間。
覷見他伸手來掀裹在自己身上的袍子,羅翠微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啞聲告饒,「你身上有傷,可別、別亂來。」
她真的累到一個不行,對「安安靜靜、『清清白白』泡個澡」是很歡迎的;可若他又要「胡作非為」,她大約是承受不起了。
雲烈以幽深目光將她上下逡巡一遍,壞笑著嚇唬她,「不亂來,我抱你進來做什麼?」
果然嚇得羅翠微一個激靈,滿面炸紅,耳廓脹熱,心房急速鼓噪。
連句告饒的話也說不出來,只會可憐巴巴地輕輕搖頭了。
雲烈替她除了那袍子,輕輕將她沒入方池中的熱水裡,恨鐵不成鋼地坐在池沿笑瞪她一眼。
「沒出息。」惡劣地掬了些水灑在她臉上。
溫暖的熱水沒過肩頭,羅翠微舒服地閉目逸出一身輕嘆,腦袋無力地搭在池沿上,沒精神計較他幼稚的滋擾。
沙沙的嗓音嬌慵含混又綿軟疲乏,「在這種事上……我暫時還沒打算……很有出息……」
「先別睡,有事同你商量。」雲烈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聽出他嗓音里的鄭重其事,羅翠微仰起臉,虛虛將眼皮撐開一道縫。
「若我請封臨川,你同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