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

74.第七十四章

這日傅穎照舊在宅子里監工,忽然有人疾步進到院中來通傳,說昭王殿下已到了門口,她趕忙出門相迎。

見禮過後,雲烈只帶了宋玖元隨她一道入內。

「難得殿下親臨,宅子卻才建了一半,這下可當真是蓬蓽生輝了,」傅穎無奈淺笑,邊走邊道,「此刻想請殿下落座奉茶,都沒個像樣的地方。」

雲烈向來不拘泥這些小節,淡淡抬眸掃向中庭迴廊的連柱長椅,「無妨的,就那兒吧。」

見他姿儀隨和,傅穎便也少了幾分拘束,一路領著他與宋玖元往廊下去,調侃的笑眸瞥了瞥雲烈手中那顆烤橘子。

「殿下真是客氣,來就來吧,還帶這麼別出心裁的伴手禮。」

雲烈拿起那顆烤橘子在她面前晃了晃,一本正經地解釋道,「這是王妃殿下特意為本王準備的。」

這是他方才成功調戲嬌妻的戰利品,怎麼可能送人,呿,想太多。

跟在他身側後方半步的宋玖元十分想送他一對白眼。

分明就是他從王妃殿下手裡討來的,不懂他在炫耀什麼。

其實傅穎也不過就那麼隨口玩笑,雖覺他鄭重其事的答覆有些古怪,卻也沒有再刨根究底。

三人在迴廊的長椅上隨意坐下,便步入正題了。

「昭王殿下事務繁忙,今日親自登門,想來必有要事。」傅穎直截了當地將話挑明了。

「新得了一點消息,有些事需向傅七姑娘求證。」雲烈朝宋玖元挑了挑眉后,便像個沒事人似地,低頭開始剝橘子。

傅穎聞言凝了神色,鄭重看向宋玖元。

「傅七姑娘,」宋玖元的神情較之前嚴肅許多,「傅家從前是否曾與北狄人有過來往?」

****

得知這消息是熊孝義從北狄救回來的兩名暗樁所言,傅穎便知道這事抵賴不了。

能被臨川軍派出去做暗樁的人,全是經過層層篩選的忠耿戰士。

這些人無畏生死,刀斧加身尚不能移其志,只求不辱使命,傳回的消息無不經過謹慎證實,絕不會拿似是而非的推測或聽來的傳聞交差。

傅穎知道,這事必須合盤托出,半點隱瞞或含糊都不能有。

畢竟北狄滋擾西北幾十年,鬧得臨川六城人丁凋敝、百業荒廢,直到前些年雲烈領了臨川軍主帥之位后,經過無數大小戰役強硬震懾了對方,這才使六城漸重又了些氣象。

今日若不將這事說個一清二白,傅家就很可能被打上通敵的印子,下場不言而喻。

「是北狄人來桐山見的我,」傅穎正色看著宋玖元,餘光卻攫著那個閑散剝橘子的雲烈,「當初他們那位首領意圖帶領北狄結束游牧、興農商百業,不知聽了些什麼,便派兩個人輾轉通過昌繁邱家尋到桐山來,說想與我家做一筆生意。」

宋玖元扭頭,見雲烈正若無其事地將一瓣橘子往嘴裡塞,似乎並不打算接手主導這場談話,只好又繼續看向傅穎。

「什麼生意?」

傅穎搖頭:「我沒問。雖傅家無人上過戰場,與北狄人沒有家仇私恨,可我知道什麼是家國大義。」

待對方表明身份后,她根本沒與對方深談,當場將人掃地出門。

「之後,我還勒令傅家上下與昌繁邱家斷絕了一應往來。」

雲烈見傅穎與宋玖元都望著自己,索性將剩下的半顆橘子一口吞了,拍拍手上的橘皮殘渣,「嗯,信你。」

****

從傅家出來后,宋玖元張口想說什麼。

雲烈拍了拍他的肩膀,按住他的話,「回去說。」

兩人一前一後了幾時步,又到了尚未掛門匾的昭王府門口。

恰巧羅翠微正在門口張望,雲烈便丟下宋玖元,舉步上了台階,走到她面前。

「看來倒是我的事比你先辦完,我要與宋玖元一道回去說些事,」雲烈挑眉,眸中噙笑,「一起走嗎?」

說著,他伸手將她鬢邊一縷碎發攏到她的耳後。

羅翠微搖了搖頭,「待會兒木匠師要過來,我得瞧瞧他給我畫的柜子圖樣。」

「不能讓夏侯替你看?出來這麼些時候,當心累著你。」雲烈蹙眉。

「大夫說我也要適當活動著的,」羅翠微眼兒滴溜溜一轉,閃過古怪的笑芒,「誒,我的橘子呢?」

見她將手伸到自己面前,雲烈愣了愣,尷尬道,「吃了。」

羅翠微板起臉,扯了他的衣袖往門裡走,「你跟我進來一下。」

雲烈一頭霧水地由著她將自己拉進大門內。

大門后的牆角處有一個雕花石墩,羅翠微拎著裙擺站了上去,又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牆,「到這兒站好。」

那牆角在門后,此刻四下近前也無旁人,是以雲烈雖滿心茫然,還是滿眼縱容地依她指令走過去,乖乖貼牆站好,略仰臉看著她。

不知她這鬧的哪一出,他沒敢吭聲;又怕她從石墩上跌下來,趕忙虛虛抬手環住她。

站在石墩上的羅翠微居高臨下地俯視他,一手撐在他腦袋旁邊的牆上,做出惡形惡狀的模樣。

「誰同意你吃我的橘子了?還來。」

雲烈莫名吞了吞口水,弱弱提議,「我……回去重新烤一顆還你?」

「想得倒美,現在就還!」

還沒等雲烈問出「怎麼還」,她倏地垂下乍紅的嬌顏,來勢洶洶地吻住了他的唇。

這個親吻極為徹底,唇舌交纏,相濡以沫,極盡惹火之能事。

她這少見的主動來得太過突然,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可以說是十分刺激了。

猝不及防的雲烈頭一次在這事上落了下風,一時腦袋發懵,雙頰透骨的火燙,竟還有些可恥地腿軟了。

當他稍稍緩過神,正準備投桃報李時,他那位最近格外皮的嬌妻卻已鳴金收兵。

在他茫然的注視下,滿面通紅的羅翠微扶著他的肩頭步下石墩,又扯過他的衣袖拉他擋在自己面前,一路將他推著出了門。

她伸出微顫的手替他攏緊了披風,意有所指地往他腰下瞥了瞥,得意地挑了挑下巴。

「好了,你回去忙你的事吧。」

說完,頂著一張氣焰囂張的紅臉,轉身快步往裡走去,沒多會兒就不見人影了。

怎麼一副大仇得報的氣勢?雲烈怔在門口好半晌,緩緩垂眸,這才如夢初醒。

他兩手揪著披風將自己身前遮得嚴嚴實實,咬緊牙根似惱似笑。

他的嬌妻從不吃虧,先前被他調戲了一把,就想出這個更加無恥的手段還擊——

撩他一身火,然後把他丟到門外。

不得不說,這手段極其殘忍,且下流。

很好,這梁子結大了,今夜若讓她安生睡了,他名字倒過來寫。

****

待羅翠微看過木匠師畫的那些柜子圖樣,又提了一些格外的要求后,已是申時。

眼見已無旁的事,夏侯綾便道,「咱們回了吧?」

羅翠微趕忙搖了搖頭,笑著攀住夏侯綾的手臂,「阿綾,你陪我上市集去逛逛吧。我在家悶了這些日子,還沒去市集上瞧過熱鬧呢!」

她先前故意惹了雲烈,叫他吃了個大大的悶虧,報了「一箭之仇」后,才得意了沒半個時辰,她就意識到自己又衝動了。

一想到今夜必定會被那個記仇的傢伙折騰出花兒來,她頓時就樂不出來了。

夏侯綾想了想,道,「最多只能逛半個時辰,酉時之前咱們必須得回家。」

「行,就半個時辰吧。」羅翠微沉痛地點頭應了。

她能想象,雲烈必定已準備了許多加倍無恥的手段,就等她回去當待宰的小羊呢,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

市集還算熱鬧,只是賣的東西多是些生活必須的尋常物事,對羅翠微來說實在沒什麼新鮮玩意兒。

逛了最多兩盞茶的功夫,她就一臉無趣地扯了扯夏侯綾的廣袖,「算了,咱們回吧。」

夏侯綾如釋重負,笑著點點頭,儘力替她擋開人潮,護著她一路往外走。

行到臨近街口處,終於脫離的擁擠的人潮,羅翠微突然一陣噁心,趕忙躲到一旁的大樹後頭去乾嘔半晌。

夏侯綾無奈又心疼地輕拍著她的背,待她終於消停了些,這才嘆了口大氣。

「非要來,人多不舒服了吧?」夏侯綾取出絹子替她擦擦嘴,沒好氣地瞪她。

羅翠微弱弱一笑,指指巷子裡頭的市集,「阿綾,你替我去買一點腌梅子,順道再幫我討些水來漱口。」

見她臉色實在不好,夏侯綾便扶她靠著樹榦,「那你在這兒等我,很快就回來。」

夏侯綾抬眸向對街的兩位路人看了一眼,不動聲色地朝市集的方向偏了偏頭。

那兩人略略頷首。

自夏侯綾對雲烈說了羅家派自己來的緣由后,雲烈便派了暗衛時時護在羅翠微周圍。

只是雲烈與夏侯綾都不願驚動羅翠微,便默契地對她守口如瓶;加之她近來也甚少出門,因此也沒察覺身邊有暗衛跟著。

這時的羅翠微難受得緊,壓根兒沒注意夏侯綾的這番動靜,只顧耷拉著腦袋,抬手壓在胃部苦笑著沖她揮揮手,示意她快去。

夏侯綾走後,羅翠微緩了好半晌才直起了腰,隨意朝四下打望著。

此處是市集的出入口,又臨街,雖不像市集中那樣擁擠,可三三兩兩的行人還是有的。

她遠遠瞧見有個身形魁梧的男子,一身銀白厚袍,手中卻拿了把摺扇,忍不住就揚了唇。

真是什麼怪人都有,大冬天拿把扇子。

羅翠微正暗自偷笑著,卻見那男子直直朝自己走來,不禁面露疑惑之色。

那男子快步近前,在距離她五步遠的地方便停了下來,客氣地朝她揖了個禮。

「冒昧打擾姑娘了,」那漢子的口音雖有些怪,舉止神色倒是有禮的,「在下初來乍到,似是迷路了。想請教城中的客棧在何處?」

見是問路,對方也客氣有禮,羅翠微便溫和地笑答,「如今城中各處都還在建,還沒聽說有客棧。」

她先才嘔了一陣,精神懨懨的,此刻不過是強撐著笑臉罷了。

那人似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又道:「那,可有能落腳的地方?」

「若您不忌諱簡陋些,可往東邊去瞧瞧,」羅翠微不著痕迹地打量了一下他不算樸素的衣著,「我隱約聽人提過幾句,似乎那邊有幾座草廬設了大通鋪,專賃給人歇腳過夜的。」

那人一聽,面露喜色,「多謝多謝。」

見他問完路卻沒有想走的意思,羅翠微忍下心中的古怪之感,笑著催促道,「天色不早,您還是早些去看看為好,以免遲了沒鋪位。」

「說的也是,」那人笑著打開了手中的摺扇,朝她近前半步,「姑娘實在心善,今日承蒙指點……」

他的話音未落,羅翠微只覺斜后側有人風似地卷到面前,半擋在了自己與那男子之間。

疾步掠來的夏侯綾廣袖一揚,狀似無意地在那男子的摺扇前揮了揮,旋身面對羅翠微,遞上裝著梅子的小木盒,還有一竹筒清水。

定睛一看是夏侯綾,羅翠微沒好氣地按著胃部彎了彎腰,「嚇我一跳。」

「給你水,快漱漱口,」將竹筒遞給羅翠微后,夏侯綾順勢推著她背過身去旁邊漱口,又回頭看看那人,笑吟吟道,「這位是……」

「問路的。」羅翠微隨口答了,將竹筒遞到唇邊。

聽得身後的夏侯綾似在對那男子說,「不必客氣,您慢走」,羅翠微便沒在意,頭也不回地揮揮手以示送別,就專心漱口了。

她便沒瞧見,那摺扇男子瞠目愣在原地好半晌后,眼神還是渙散,而對街那兩名暗衛也迅速靠過來,一左一右挾著那男子腳步虛浮的身軀,飛快地離去。

待羅翠微漱完口,轉身又要攀著夏侯綾的右臂,卻被夏侯綾拉到左邊。

「我右邊這袖子上沾了髒東西。」說著,她將退遠幾步,將右手背在身後使勁甩了甩袖。

羅翠微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不過她有孕後腦子時靈時不靈的,方才又吐了一陣,人不大舒服,便也懶怠多費神,「哦」了一聲后,取了顆梅子塞到口中,「走吧,回去了。」

挽著夏侯綾慢慢走了一段路后,她隨口道,「你袖子上沾什麼了?」

「迷藥,『拍花子』的人拐子們慣用的那種。」夏侯綾扭頭瞥了她一眼。

就讓她以為那人只是個滿街「拍花子」的人拐子吧。

羅翠微如夢初醒:「方才那人的扇子?」

見夏侯綾點頭,羅翠微大怒:「太不像話了!暗算堂堂昭王妃,居然只用尋常的『拍花子』迷藥,簡直沒將我放在眼裡!」

夏侯綾哭笑不得地翻了個白眼。

總覺得,這人自打懷孕之後,脾氣變大了,腦仁兒卻變小了。

也好,比從前好忽悠,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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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為糖,拐個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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