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林棉跟著闕清言穿過玄關,來到內廳。
他將她的東西放在沙發角的理石圓台上,回過身問:「要喝點什麼?」
林棉撿了沙發座的邊角坐下,半仰起頭看他,輕聲詢問:「……咖啡?」
她眼角帶著哭過的緋紅,闕清言垂眸與她對視一眼:「太晚了。」
「那就不要咖啡了,什麼都可以的,」林棉客隨主便,倒戈得很快,「麻煩您了。」
趁著闕清言去廚房的空檔,林棉目光環視一圈,終於知道為什麼她前段時間在樓下蹲點都碰不上他了。
雖然是住在同幢公寓,但眼前的裝潢風格和她的完全不一樣,冷感簡約,入眼的地方沒有綠植,傢具新得像剛購置不久,內廳的落地窗前擺的不是餐桌,而是一張質感精良的辦公桌。
桌上亮著燈,筆電的屏幕閃著瑩白的光,資料和文件齊整地碼列在旁,車鑰匙等隨身物品擱置在顯眼的位置。
明明內室有書房,闕清言卻選擇在客廳辦公,看起來像是一副隨時都能整理東西走人的樣子。
林棉思忖著想,要不就是他平時實在太忙了,要不就是他不常回公寓住。
不常回公寓住……
林棉腦中瞬間腦補過無數分鏡。
不回家的闕清言,白天是闕教授,晚上是闕少爺,什麼燈色酒氣的應酬,什麼公子千金的聚會,什麼名流人家的聯姻,聯姻……
聯繫到下午他的拒絕,林棉揪住絨軟的沙發套一角,突然心梗。
「書房沒有人用。」心梗到一半,玻璃杯被放在茶几上,闕清言微俯身過來,遞了雙室內拖鞋,「我就在客廳,有事可以叫我。」
他無意靠近,身上帶著清淡好聞的味道。林棉心裡怦然一動,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撐著沙發邊往外挪了挪,低聲道:「闕教授。」
闕清言起了身,聞言看向她。
「要是我說……」林棉盯著他煙灰色的襯衫紐扣,躊躇片刻,問:
「要是我說,我對您有一點別的想法,您會怎麼樣嗎?」
「……」
這個直球打的。
一點遮遮掩掩都沒有,坦率得讓人不回答都不行。
他下午已經態度明確地拒絕過她,這會兒……
「……」闕清言的聲音響起:「許彤。」
林棉將視線從紐扣掃上去,定在他臉上:「啊?」
闕清言捏了捏額角,長眉蹙起,薄唇微抿。這個神情,要不是林棉正緊張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幾乎要以為他剛才是嘆了口氣。
他問她:「你說這些話之前,沒有會被趕出去的覺悟嗎?」
林棉更緊張了:「會、會嗎?」
闕清言沒再多說,眯了眯眼,眸色在她瓷白泛紅的臉上一掃而過,示意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聲音低緩沉穩:「先喝完。」
林棉乖巧地「哦」了一聲,捧起還溫熱的杯子。
蜂蜜水的甜度正好,加了幾顆枸杞,順著唇齒一路暖過胃。
她一口氣喝完蜂蜜水,巴巴地看著闕清言,等著下文。
誰料男人轉身走開,在落地窗前的辦公桌前坐下,重新開始翻閱起了之前沒看完的資料。
……不理她了。
林棉望眼欲穿,委委屈屈地抱著電腦和數位板滾進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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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室的書房和闕清言的辦公室設計風格相似,黑色壁面書架上列滿了專業書籍,帶著涼意的夜風透過窗帘懟了林棉一臉,她心裡的躁動才冷卻下來。
林棉沒有偷窺隱私的癖好,沒再亂看,眼觀鼻鼻觀心地伏在桌案上畫稿。
畫了半小時,電腦登錄著的QQ顯示信息提示,柏佳依的信息傳了過來:【棉寶,我打你手機打不通,你還醒著嗎?】
林棉停了筆:【我醒著的。】
柏佳依:【我被我爸暫時禁足了,這幾天回不來,今晚等下我讓司機來拿行李箱啊。】
禁足?
柏佳依千萬句罵人的話憋在胸口,解釋了句:【我想離婚,鬧翻了。】
簡明扼要的七個字就能想象出一場大戲。林棉瞥了瞥正關著的書房門,不能確定語音時候的隔音效果,只能打字安慰了正處在暴走邊緣的柏大小姐,突然想起來什麼,補了一句。
林棉:【還是讓司機明早來吧,今晚可能不行。】
柏佳依:【也行。不方便嗎?】
林棉用電子筆抵著下巴,垂眸回:【我不小心被關在門外了,什麼都沒拿,現在在……闕清言這裡。】
足足一分鐘后,接二連三的信息涌了過來。
【?】
【???】
【?????】
林棉指尖在鍵盤上停頓兩秒,正想著怎麼回,對面語氣激動地問:
柏佳依:【睡到了嗎?!!!】
「……」
打字解釋完后,林棉托著臉看著PS里畫了一半的稿子。
回想了遍信用卡里攢著的錢,離預期中的數字還差一長段距離。
她緩緩趴在桌上,不怕死地默默想,不知道包養闕清言要多少錢?
即使是在林家沒沒落之前,闕家的權勢地位都要比之高出一階,更別說現在了,再者說,即使沒有家族優勢,闕清言本身也處在精英階層。
所以事實是,他可能根本不缺錢。
林棉選擇性忽略這個事實,樂觀地咬筆,給自己洗腦。
早晚有一天她能攢夠錢,然後……
闕清言就在一門之隔的客廳里,重溫了人生動力的木眠老師今晚格外勤勉,很快從被拒絕的憂鬱沮喪中走了出來,畫稿速度飛快。
彩稿完成得差不多,林棉看了眼時間,已經過了凌晨一點。
很晚了。
她畫得手指酸麻,剛站起身,想出書房去客廳悄悄看一眼人,頭頂的燈在剎那間熄滅了。
林棉:「………………」今晚公寓的供電還能不能好了?
偌大的書房很快陷入一片黑暗,窗帘被風輕輕吹起,筆電屏幕幽幽發著白光,笑得甜蜜的男女主人公在此刻看起來……
非、非常滲人。
不同於自己的房間,眼下是完全陌生黑暗的環境。林棉一時沒適應過來,借著電腦光去摸索,摸著桌沿慢慢往外走。
在深濃的暗色里沉默幾秒,林棉出聲:「闕、闕教授?」
沒有人應聲。
「闕教授?」
「……」她憑藉著記憶一點點往書房門口挪動,連敬稱都省了,抖著小聲叫他的全名:「闕清言?」
還是沒有回應。
「闕——」
林棉剎那止聲,突然想到一個重點。
他不回應她,是不是代表他現在沒有聽見?
沒有聽見,喊什麼都可以吧?
待在黑暗裡的林棉注意力被轉移,發現了比害怕更值得去做的事——
「闕清言?闕——清——言——」
林棉因為害怕而悸動的心跳漸漸平穩下來,剛才片刻的慌亂像是沒存在過。
她跟鬧著玩兒一樣小聲喊人名字,尾音稍稍揚起來,邊往門口挪邊出聲,「闕清言」三個字被翻來覆去變著調喊,好好的一個名字喊得百轉千回,就差沒哼出一首旋律來。
「闕——清——」
斜後方傳來一聲聲響,一道光照進來,林棉感覺右手一緊,男人溫熱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攬了回去。
再不拉著她,下一秒她就要沒頭沒腦地在黑暗中以臉懟牆了。
「別喊。」闕清言鬆開手,聲音帶了些低沉的無奈,「怎麼了?」
林棉還沒適應手電筒的光,半遮著眼,輕輕道:「闕教授,停電了。」
「嗯。」
闕清言遞了個手電筒給她,林棉眨著眼,一點點捏住了手電筒,柄手還帶著他手上殘留的餘溫。
她半垂著頭,欲蓋彌彰:「剛剛我叫您,您沒有應,我以為您不在……」
他正要去檢查電閘,聞言停下腳步,回頭問:「剛剛叫我什麼了?」
「……」林棉抬頭看他,手一抖把手電筒關了。
窗帘被徹底吹開,月色涼浸浸地透進書房,男人回身朝她看過來。
闕清言穿著煙灰色的襯衫,身形頎長挺拔,周身被月色籠上一層光暈,少了平時的疏淡距離感。林棉看了半晌,非常乖,非常誠實地回:「……闕教授。」
趁著夜晚的微光,闕清言抬眼瞥了過來,微勾起唇,像是笑了一聲:「沒大沒小。」
他聽見她叫他名字了。
「……」林棉心跳劇烈,怔了半天才找回聲音,小聲反駁:「不小了。」
她今年二十五歲,四捨五入三十歲,這樣算算比他還大一歲。
哪裡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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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整幢公寓的供電都不穩,接二連三地有住戶的電閘跳掉,還有斷路器因此故障的。
林棉等在書房裡,闕清言沒走多久,房間就又重新亮了起來。
有同樣熬著夜的住戶叫來了電工,上門修電路兼開鎖服務,順手幫林棉公寓間的鎖給開了。
林棉還穿著睡衣,慢吞吞地理著僅有的兩樣物件,不時地瞄一眼闕清言,再瞄一眼。
找不到理由繼續留在這裡了……
她正依依不捨,臉上表情又委屈又不甘,就聽男人開了口,聲音意味不明,問:「這是你說的社團宣傳報?」
尾音壓得沉,林棉後知後覺地去看自己的電腦屏幕。
「………………」
PS還沒關掉,已經畫完的稿子正停在末尾。畫面里,穿著白襯衫的男主單手拿著情書,另一隻手摟著溫婉可愛的女主的腰,輕輕地吻過她的唇角。
對話框中的配字:小傻瓜,那是因為,你是我吃過最甜的一顆小櫻桃啊。
畫風精緻唯美,場景夢幻純情,配字惹人心動。
林棉抬頭看闕清言,覺得自己在他心中的標籤除了「上課睡覺」以外,還多了一條「參加小黃漫社團」。
「……」她臉燙得都能煮蝦子:「闕、闕教授,我我走了,晚安!」
等林棉臉熱耳朵熱脖頸熱地抱著東西回到自己的公寓時,已經接近凌晨兩點。
她確認了一遍原稿,打包郵箱發給了編輯,剛想關電腦,卻停頓一瞬,鬼使神差地新開了一篇word文檔。
文檔題目,思考十五秒:《論俘獲闕教授少男心的戰略成功率》
想了想,林棉把少男心改成了老男心,剛打完字覺得不太對,又刪掉了。
沒到三十歲,好像也不老……
思考三十秒,改成了芳心。
《論俘獲闕教授芳心的戰略成功率》。
林棉保存了空白文檔,滿意地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