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第八章(2)

這句話作為真正鴻門宴的開場白時,大抖了虎爪子威風,金水附和著說,服你,我也服你。虎爪子就連連喝酒,講他玩女人的點金術,說他不用眼神就會把女人魂勾出來,女人魂出來了還不知自個是咋回事。說著,他伸出一隻手,說就憑這隻手就可把女人侍候得舒舒服服。買子說你真行,我勾出了慶珠魂,卻又把那魂弄跑了,我不行。買子說到這節,眼窩潮了,說,你們不知道,慶珠死前魂已不在我身上了,我就恨這!見買子傷感,金水和虎爪子一同將杯盞舉過來,說喝,哥們兒,喝!又一杯酒下肚,虎爪子眼也紅了,虎爪子說,不過,你們也別學我,玩女人上了癮不是什麼好事,那段時間我就像你脫坯,脫這個想那個,我成天像個大煙鬼。金水說你真行,你能稀罕山莊女人,我不行,我對山莊女人不感興趣,我看山莊女人就像看貼在門上的門童。這句話,好像一個彈片打中了正在飛動的樹葉,虎爪子翻飛的嘴唇驀地停止嚅動,他痴痴地看著金水,厚厚的眼皮上下翻著,少頃,他亮開嗓門,你小子這是瞧不起我,你知道我真正稀罕誰?下河口的翁月月——虎爪子幾乎是在喊叫,那口氣好像翁月月可以壓倒所有城裡女人。買子驚愣地睨著小眼睛看著虎爪子,虎爪子接著喊,我他媽的對所有山裡女子都沒興趣,我走下坡路都因為翁月月不理我,我想她都想瘋了,她嫁了白面虎林**,我就不服他上過什麼中專。買子插話,說哥們兒,要緊的並不是什麼中專,是你那名聲,不過,你現在就是正過來,月月也是人家的了。虎爪子說那可不一定,我沒死心。村長的事我早死了心,翁月月我沒死心。你瞧著我吧。買子說你可不能對月月起歹心,我告訴你你決不能對月月有歹心。虎爪子說我要有歹心,翁月月就不是現在這成色。買子說,那麼,你是說你不跟我爭村長?虎爪子說,誰爭誰是王八。買子說不和我爭,是我今兒個要的一個結果,還有一個,我想讓你倆幫我辦廠,辦雁尾磚廠。金水搖頭,虎爪子思謀一會兒,也搖頭,說我不壞你事就是成全你,想讓我幫你賣命,沒門兒。買子說,不是賣命,是想讓你們跟我掙大錢,走正路,找老婆。虎爪子眼又瞪起來,說又瞧不起我是不是,你就等著看吧!買子最後舉起酒杯,來,哥們兒,為我們心裡邊沒有土地,為我們用自己的本事開墾另外一塊土地乾杯!三個青年在東崖口草房裡喝得爛醉一夜昏睡之後,一個人在窯前坡草叢裡高聲大喊姑嫂石篷被人砸啦——姑嫂石篷被人砸啦——買子初聽,以為是隔幾個月就竄到鄉間那個吆喝塑料換碗的小老頭,仔細一聽,是說有人要砸姑嫂石篷。他捅虎爪子和金水,說不好啦,有人要砸姑嫂石篷。虎爪子金水似醒非醒毫無反應,一會兒,只聽金水哧的一吸鼻子,說,砸了才好,省得那歇馬山上鬼鬼神神引人燒香念佛。買子說不對,那是文物,那是很重要的文物。買子匆忙穿上褲子,不顧虎爪子金水,一溜小跑直奔姑嫂石篷。只見村長林治幫,村委劉海,和一個買子不認識的矮個子站在姑嫂石篷前,吵嚷著怎樣安排炸藥才能炸得徹底。村民陸續從四面趕來看光景,有年歲大的說石篷是歇馬山莊的風水可不能亂動,被村長林治幫一句話嗆了回去,林治幫說歇馬山莊風水在哪?男人不在家女人被占,大喜日子放黑眼風,好端端女子掉水庫灌死,炸!那個穿一身灰制服的矮個子看看四周,說大家隔遠點,炸藥一會兒就拿來,別傷著。這時買子瘋了似的竄到林治幫跟前,指著林治幫鼻子大喊你犯罪你破壞文物。林治幫不動聲色,說,什麼文物不文物,炸!買子見說已沒用,就順姑嫂石的前臂往上爬,邊爬邊喊,今兒個誰要炸就連我一塊炸,我絕不下去。女人們嘁嘁喳喳,說石篷里常年養奸藏賊,炸掉最好。人們愣愣地看著林治幫,看著面色黑紅滿臉怒氣的買子,這個被稱為野人的買子以這種方式站在眾人面前時,給大家更加粗野的印象。一會兒,后川承包果園的古本來也跟買子爬上石頂,說要炸還有我一個。這時,只見林治幫緩下氣來,面上閃出詭秘地一笑,說二位下來吧,歇馬山莊有一個不同意炸我們也不能放炮,二位請跟我們到村部。來到村部之後買子才恍然大悟,這是鄉里忽發奇想考核他的方式。昨天下午,市文物保護單位請來考古專家,這些專家已經來過兩次,這是最後一次要給姑嫂石篷定為省級文物保護。當時鎮組織委員在場,說大家都說程買子太嫩,沒有行政意識,我們可否進一步考核一下。大家說怎麼考核?組織委員說,其實只需明天造個假相,一個想在歇馬山莊當政的人如果不知保護姑嫂石,就是一個敗家飯桶,再有本事也不行,誰都知道那是有歷史傳說的物件。林治幫聽後有些不安,他已向買子提前有了承諾,倘若買子對炸姑嫂石沒有反應,這些天的工作就等於白作。但為了取信於村委,他還是硬著頭皮答應下來。想不到程買子沒有辜負他。林治幫在看到買子往石篷上爬的一瞬,感到的不是買子的不負眾望,而是自己的不負眾望,他當時確有一種往水庫蓄水的感覺,他彷彿已經聽到了嘩嘩的流水聲。買子剛剛離開歇馬山岡,兩個陌生人就引來了幾個村民抬來一塊石碑,上邊寫著省級文物保護某某某某年。石碑在幾個人挖出的深坑裡剛剛站起,圍觀的人群里就爆出一陣哄嚷聲,說野人還真不熊,讓他說中了。這忽發奇想的考核,給買子走進歇馬山莊上流社會鋪墊了基石。八月十八號,當一個由十名婦女代表、五位小隊隊長、三名村委委員參加的選舉大會結束,買子竟以滿票當選通過。買子當選那日,好幾個婦女纏著他讓他講怎麼知道姑嫂石篷是文物。買子說,六歲那年,父親帶他和姐姐到黑龍江逃荒之前,領他到姑嫂石來過一次,父親拿著香紙引他跪下一拜再拜。買子說父親當時向他講了許多話,但因為年齡太小,他只朦朧記住兩句,一句是父親的爺爺告訴他,這是唐朝末年的一位名將的墳,買子問唐朝是什麼時候,父親說一千多年以前。父親說記住,我不一定回來,你要回來,你一定記住這是歇馬山莊最有價值的文物。買子的回想讓人想起幾年前人們對他父親遺囑的神秘傳講,這傳講加了一個將軍墳的傳說,使當了村長的買子彷彿爬滿牆壁的青藤,終於有了根系有了株蔓,有了鬱鬱蔥蔥的葉芽。林治幫在歇馬山莊一步步成功地實施退下政壇計劃的時候,他的女兒小青在縣城一步步實施著撤離縣城的計劃。小青的撤離計劃其實仍然以佔領為目的,她一方面續繼和苗校長保持聯繫,假裝並沒對他的失言生氣,拿出就要分手戀戀不捨的情態讓他為她延伸最後一線希望;一方面向一個從不理會自己,家住縣城的男生許強發起猛烈進攻。小青和苗校長在一起時,既是一個清純女孩又是一個蕩婦,她會把重複不變的相見作得花樣翻新,今天捧出一枚賀卡,賀卡上寫著親愛的老師,永遠記著你;明天拿去一隻襪子說這就是老情種的避孕套。而在進攻許強時,則完全是另外一種法則,許強已經有了女朋友,是小青衛校同學名叫呂晶晶。班裡人對小青和校長的關係早有傳聞,呂晶晶一向對小青愛搭不理。小青懂得,一個人只有讓人同情才會博得別人的好感,於是在呂晶晶跟前哭訴別離的難過,幾次之後,呂晶晶立時改變態度,陪小青散步、看電影,她在陪小青時總是叫著許強。小青用眼淚浸沒了自己的污漬,與呂晶晶恍如親姊熱妹。呂晶晶同許強約會,本是不用小青傳話,卻要特意增設過節,讓小青在友情中打發難耐。因為畢業迫在眉睫,進攻速度必須抓緊,汪國真的詩和暗送秋波都是慢性中藥。小青第二次到許強家替呂晶晶傳約,就在樓道里摟住許強脖子,嬌嗔而憂傷地細語道,許強你讓我多痛苦你無法知道。小青說著就把正待豐滿的**貼上許強,說我的整個青春都在為你燃燒。許強戀呂晶晶戀了半年,夢裡千萬次呼喚也沒有撞過她的肌膚,小青顫巍巍的**使他一陣眩暈。許強一邊向外推著,一邊情不自禁地擁著,當小青**辣的小嘴陡然貼近,他竟戰慄了一下馬上擁她入懷。在戀了半年呂晶晶的許強不由分說擁小青入懷的剎那,小青心底又一次響起一個聲音,沒有男人拒絕愛情。但是許強畢竟是青年男孩,夢醒之時能夠審視自己情感的分寸,當他發現呂晶晶開始疏遠他,他竟痛罵自己瘋狂地向呂晶晶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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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學獎入圍作品】:孫惠芬《歇馬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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