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4)

第十一章(4)

不再黏膩的流風拂動了歇馬山莊山野田地間的莊稼葉子,潤澤的閃亮響動著一派秋季的語言。此時此刻,在有莊稼密布的鄉下,**彷彿裹進苞米葉里的米蟲,正縱情地自語著愛、愛憐和歡愉。進到屋子之後,買子幾次抱住月月都被月月猛力推開。月月推開買子並不是反對買子的親近,而是故意壓制著**的衝擊,用長久的盯視來識別買子情感的質量——在犯罪感被意外的相遇驅逐出境之後,貯存已久的思念一下子洪水一樣衝進月月心靈的土地,月月看到它們在過去的日子裡如何翻滾著席捲著她的生活,而今又是如何深刻、強烈地震撼著她的靈魂,在跟在買子身後小狗一樣踽踽前行的時候,她曾想到她寧願為之死去。月月對自己的了解使她在嚮往已久的四目相對的時刻,突然生出一種丈量對方情感深度的慾念。痴心的月月無法知道,當**之火點燃男人,感情早已失去應有的真實,對於女人,愛情原本就是謊言,或者說,只有真切地表達謊言才是真正表達了愛情。月月端正著瘦成一溜長條但仍不失圓潤的臉,久久地讀書一樣讀著買子黑黑的肌膚上,那雙黑黢黢的小眼睛。小眼睛訴說著激動、熱情,小眼睛訴說著調皮和貪婪。因為月月製造了距離,買子不得不把熱情的貪婪變成語言,我愛你月月,買子說。買子的臉上釋放著原始的衝動,開闊的前胸匯聚一團濃濃的潮氣,我真的愛你月月。買子又說。當月月看到火一樣自燃自燒的買子將火苗猛烈地撥向她,天知道那叫人怎樣的天塌地陷。月月閉上眼睛,集中精力向體內感受那股被火苗燎出的、迴腸盪氣的熱流,感受心裡身外的漂浮。買子跨越距離再次摟住月月,隔在月月買子之間的哪裡是距離,簡直就是一道岩漿爆發的豁口,月月任自跌落,任自同買子一起向深淵跌落。他們先是銜著嘴唇在地上打轉,四隻手臂彷彿四道鎖鏈扎在雙方腰間,恨不能將自己嵌進對方的肌體,或者將對方嵌進自己的肌體。月月的手伸在買子後背上撫摩。買子的手是在月月乳間,一個摘桃少年欣賞即將摘下的桃子似的輕輕搖晃。月月經不住搖晃的奇癢,綿軟地坍倒在買子懷裡,於是買子將月月抱起坐在炕沿上,月月頓時縮成一隻小熊,月月的臉腮呈蘋果一樣的紅色,朱唇被喘息拂動。買子痴痴地看著月月的臉,這個奇異的女子怎麼就一下子來到自己懷中真是不可思議。在買子走南闖北的生活中,確是有著那麼多的不可思議。買子在端詳月月潮紅的臉時,心中不由得一陣激動,他的手重新伸進月月乳間,在那裡彈動,撫摩,而後慢慢下滑,滑到裙帶時,手驀地抬起縱腰躍過。而就在這時,月月陡地睜開眼睛,縮緊的肢體陡地支棱開來,月月掙扎著跳下買子懷抱,連連說不,不能這樣,我不能。像一個走錯院門的鴨子啄了幾口食一下看到拿著荊條過來的主人,撲棱著翅膀撒腿就跑。買子驚詫地看著月月,以為自己的手帶了刺長了鉤。月月縮著肩,揉著手,眼睛怪異地看著買子,說我是個壞女人是嗎?你把我當成壞女人是嗎?買子不解地看著月月,胸脯一掀一掀,匯聚著喘息。買子說不,你是好女人,你是咱山莊沒人敢比的好女人。月月說我不該來程買子,我是有夫之婦我不該來啊程買子。買子猛然了悟月月的矛盾心理,眼睛忽的一亮,上前拽住月月的手,月月,你不壞,你真的不壞,要壞那是我壞,我不該……話語剛出一半,兩人彷彿同時受到一種力的推動又猛地擁到一起,這回他們相擁著誰也不再說話,好像每人都抱定一個壞就壞到底的信念似的,他們彼此在相擁中草率地為對方解除隔在他們中間的障礙。月月躺在涼澀的炕席上時,只覺渾身所有部位都開張著,蓬展著,月月感到整個身心都沉在了濕漉漉的草叢裡,沉在清澈不安的池塘里,等待著那個柔軟的瘋狂的掠奪。月月呻吟著,細微的、柔弱的呻喚傳達著無限的激蕩,無限的痛楚。買子感受著月月的激蕩和痛楚,嘴裡不斷囈語著我愛你,月月,我愛你。月月什麼都能聽見又彷彿什麼都聽不見,她只是跟著顛簸跟著撕扯,整個身體都化作了一派虛無,整個靈魂都在叫著一個聲音:做女人多好多好……月月沉入了無與倫比的平和、平靜,好像瓶子幾經沉浮終於落到水底。月月平躺著,沉靜地看著買子,一條裙子蓋了全身,沉靜的表情帶有幾分凄楚又帶有幾分欣慰,月月一隻手放在買子下頦,另一隻向外揚開,作出一种放松的姿態,而就在這時,月月手指觸到一樣東西,一本書——就在卷著的行李邊。月月抽過來,見是一本詩集,普希金的詩。你喜歡詩?我是個過了時的人是嗎?是它伴我生活二十多年。那裡邊有一個女子靜靜地、靜靜地驕傲,真像你。你說我驕傲?你和慶珠都屬驕傲那種類型,只是她驕傲得活潑,不像你那麼靜,靜得讓人心底發慌。咱都是鄉下人,哪有什麼驕傲,能夠看出驕傲恰恰因為你自己驕傲。不,不是的,我是自卑地說心裡話,我因為自己無依無靠,心就常常對有根底的人生出敵視,如果不是慶珠和你主動走近,我永遠不會主動走近你們。這其實正是自卑。說著,月月收回揚起的那隻手,捧住買子的臉。買子的整個身體都裸在外面,呈一種歡欣備致的表情。這時,買子突然套上短褲,走出堂屋把屋門閂上,返身回來時,齜著潔白的牙齒去告訴月月,我們夠大膽的,門大開著,咱們當去把全村人都叫來看看。看什麼?月月問。買子褪下短褲一下撲到月月懷裡說,看程買子交了好運,親了翁月月,這事兒咱山莊人沒誰會相信。月月一噘嘴生起氣來,推著買子沉重的身體,說你個壞東西,你把俺當成什麼了?買子用嘴擒住月月**,用力吸一口,之後說,當成一個女水妖,女水妖你懂嗎?從前有一個老僧,在密林里的湖邊修行,他從早到晚目不斜視,勞作,祈禱和誦經。老人已經用鐵鍬為自己掘好一座墳,他已經對神明默祝,渴望圓寂,了此一生。有一次,在夏天的黃昏,老僧佇立於矮小的茅屋前,真心地對著上帝禱念。樹林變得越來越暗,暮靄在湖上裊裊飄散,一輪月光穿透雲層,靜靜地滑過天廷。老僧突然把目光透向湖面。他看著,不自主地充滿恐懼;剎時間自己也不能理解自己……他看見:波浪翻滾了,轉瞬又歸於平靜……驀地……輕快如夜影,雪白,如山岡的初雪,一個**女人走出來,默默地坐在岸邊。買子誦著,感到體內的衝動再一次湧起,這一次湧起不是為**的接觸,而是因為靈魂的撞擊,月月是個女水妖,買子在腦里瞬間映現了自己佝僂在火車上、蜷縮在窯洞里、熏烤在窯門煙霧裡的情景。這些卑瑣的、每憶起都不願多想的情景讓買子面對月月潔白的肌膚萌動了強烈的、再一次進入月月體內的意念,他就是那個對著神明禱念的老僧。月月感應著這愛欲的重新升騰,迅速伸手摟住買子。買子掙脫摟抱,而是將臉埋進月月**間,手在月月兩腿之間穿行,潤滑和潮濕的臀部在買子掌心裡訴說著溫暖隱秘的波動……這一次買子沒給月月任何語言的暗示,也沒有等待月月的配合,任自縱情、任自瘋狂,而這恰恰使他們的交融交合變得純粹,變得爐火純青,就像小站不停的直達列車,持久的轟鳴真正讓人體驗穿山過野的痛快。倒是月月在躍上巔峰的時刻連聲地喊著怎麼辦?怎麼辦啊程買子?列車如期到達終點,目的地變成了異鄉,怎麼辦?買子抹擦著身上雨水澆淋似的汗珠,興奮而無奈地尋望四周,月月,嫁給我吧。買子隨口說出這句是為了表達暢酣和激動。月月開始沒有反應,直直地瞅著窗外明晃晃的空間,許久,她好像看出什麼,彈起身子,穿上衣服,異常傷感而又異常果決地說,不,不能,你不能是我的全部,我不該愛上你,我還有**,我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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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學獎入圍作品】:孫惠芬《歇馬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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