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5)
月月一彈身坐起來,臉上現出慣常的拘謹和雅緻,剛才躺在炕上時的嬌羞和任性絲毫不見,在買子那句要月月嫁他的話出口時,月月看到一隻邊際不規形象模糊的黑影,這黑影就在買子家天棚的一角,像人手又像貓的手爪,它起初不動,彷彿隱在視覺深處,後來隨著月月眼神的轉動,它轉動起來,在空中舞蹈似的,月月頭髮驀地扎煞起來,一種不祥觸目驚心地遍布月月四周,她於是迅速整好衣裙跳下炕來。買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買子彷彿受了傷害似的沒有說話。其實他從未想過要月月嫁給自己,他不想攀月月的高枝,慶珠的教訓已刻進了心腑。關鍵是,月月後邊有一個林**,雖然月月從未表現她的優越,雖然月月在跟他的相處中從未講過**,但他能感到,他們的婚姻只是出了一點問題,一點性格上的或者是細節上的問題,絕對不是根本的、有可怕性質的問題。買子忽然說出讓月月嫁自己的話,不過是情急之下的信口開河,可是當月月認真地拒絕了買子,詳細地回答了買子,買子一時愣住,不知該說句什麼話才能掩飾心中的難過。不過他沒有讓月月看出,他依然迷醉地看著月月。月月因為沒有說出自己的發現,她的突然的彈起便讓買子陡然增加了陌生感,增加了狐疑和難過。此時此刻,月月其實並不了解,她的生命已經離不開買子,**只是她的一個活著的外殼,而她已經從軀殼中爬出,飛蛾出繭一樣在樹葉間產卵、生蠶……她卻愣要返回她的外殼。月月離開買子院落的動作太迅疾太突然,使買子一時拾掇不起沉迷著放縱著的心緒。月月走出院子時買子沒有遠送,他看著月月頭也不回地離去,返回屋撲到炕上。買子肚子痛似的翻滾著蜷縮著,詢問自己女人到底是什麼尤物,他為何總是弄不明白?他確實不敢想娶過月月,可是他希望他能知道月月在想什麼,他也並不希望月月跟他交心,可至少不能讓他在親近之後感受陌生。經歷慶珠與自己親近之後的陌生,他再也無法忍受再一次親近之後的陌生。買子眼前再次展現了慶珠在小樹林里棄他而去的情景,買子忽地不再翻滾,買子翻滾的身體歇息下來,他感到他對山莊驕傲的女人有些反感,他感到那個曾經強烈地掙扎在內心的堅硬的東西再一次冒頭。買子忽地一下爬起,深吸一口氣,兩臂猛力一甩作了一個快刀斬亂麻的姿勢,而後撞進東屋,走近老母身邊。媽,買子說,老母應聲抿了抿嘴,深陷的眼睛盯住買子,說,慶珠來了,慶珠怎不過來看我?買子一直沒有告訴母親慶珠死了,買子握住母親枯瘦的手指,答非所問地說,媽,我會給你爭氣,我一定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