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聖恩露斯的春天因為海風的吹拂而涼爽。皎白的光揮灑在城堡的湖中,留下彎月的影子在漣漪中蕩漾。
我和亞瑟在湖邊並肩走著。深青的夜色模糊了兩人的影子。就像一直以來我們之間的距離一樣,曖昧不清。
【所以我需要你。莉切。】
低沉的聲音在月色下太過溫柔。並沒有言語。而是依靠於心中一閃而過的情感回應了王的請求。
就算沒有龍之眼。你也能明白的吧。
「送到這裡就可以了嗎。」
「……嗯。接下來的路我自己走就可以了。」我抬起頭,對著亞瑟有些幸災樂禍的笑道,「失蹤了一天。凱撒琳一定找你找瘋了吧。」
「嗯——」
金髮的王微仰著頭,沉吟著,「的確。該說是年紀到了么。就算是凱瑟琳有時候也會暴躁的像是更年期發作。」
「不。我覺得是身為王卻毫無自覺的你把她逼瘋了。」
彷彿本能般的吐槽的話語就這麼脫口而出。我仰著頭望著那雙如海般深藍的眼睛。
「明天見。莉切。」
宛若心有靈犀一般的自然。單手掛著兩件斗篷的他對我伸出了另一隻手。
戴著白色手套的指尖穿過髮絲,執起一縷。亞瑟微微彎下腰。於閃著月光的黑髮上落下一吻。
英俊的王神色平常的直起身。溫柔而有禮的動作。眼眸卻像深海一般深沉。
「嗯——果然害羞的莉切最可愛了呢。」
「……」
您老這個鬼畜的毛病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好啊!!
月色有多白我的臉色就有多黑。而從小到大都在我的底線自在漂移的王適可而止的很熟練。留給我一個在月光下閃著微光的背影。朝著聖恩露斯的主客廳走去。
而我也沒馬上離開。只是站在原地注視著他的背影。
我們都心照不宣的沒有提起那一瞬間的【情感】。
感情這種東西真是危險。就算壓抑的再好。也會有不經意泄露的時候。
直至如今仍執著的不願意放手的男人和無論如何也不會回頭的女人……嗎。
「和亞瑟王兩個人在外面玩的開心么。伽德莉切殿下。」
如月光般清冷的聲音響起。黑色的瞳孔緊縮。我一臉吃驚的看著藍白的騎士從不遠的拐角處走出。
異於常人的冰色眼眸和水色的頭髮。身著近衛騎士服的阿諾德就這麼迎著月光站在我的面前。
他已經在那裡等了不少時間。聖恩露斯夜晚的水汽重。而他的衣角和肩頭也被水汽所濡濕。
阿諾德注視著我的視線很平靜。平靜的令我不安。雖然很想偏開目光,但理智卻又硬生生的逼我直視著他,以平常那半抱怨半吐槽的語調說道,「呵呵……還好吧。」
「疲憊。迷茫。彷徨。」
「……」
「從小您就患有『亞瑟王恐懼症』。隨著年紀的增長非但沒好。現在還朝著另一個方向越來越加重。」
「伽德莉切殿下。」
冰色的眼眸清冷而直接。對著隱在逆光陰影處的我,阿諾德平靜的陳述道。
「您並不愛亞瑟王。」
我默不作聲。只是站在原地。
夾雜著水汽的風吹拂而過。吹開了蒙著月亮的雲。皎潔的月光連我也一併傾灑。
「阿諾德。我想聽聽你的想法。」我望著這位從十二到十六,陪伴了我四年的少年,「我應該嫁……還是不嫁呢。」
「我遵從您的決定。」
意料之中充滿了「忠誠」的回答。很有阿諾德這條魚的風格。
我不由的笑了。連語氣都不由的變得嘲諷起來,「哪怕我最終決定成為英蘭的皇后。跟著亞瑟離開聖恩露斯?」
阿諾德沒有回答。
遊盪的浮雲於此時恰巧的與他身上投下陰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在片刻后清冷平靜的回道。
「嗯。」
感激老子頭頂這片路過的雲。乘著夜色我終於還是笑了。
雖然這個笑不知何為有點咸。
……
「真是具有英蘭式特色的『約會』方式。帶你這朵溫室之花見識一下真實世界的殘酷。在溫柔的話語和眷戀的眼神背後,給予你一個漂亮的下馬威。」
「至於你和那條魚。」
「喜聞樂見的劇情。很有你們兩個的風格。一個傻一個蠢。」
草坪上的小型魔導燈散發著昏黃的光。坐在它一旁的我放下了手中的球形魔導器。面無表情的看向亞當。
這位長著一張神聖俊臉的撒旦——不,克蘇魯使者,正反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的望著我。面無表情,雙眼無神。
這張僵硬的石膏臉在燈光的映襯下就跟鬼似的。要不是其內在太過鮮明真實,大晚上的真的很滲人。
「騎士的性格不是你一手慣出來的嗎。」面對我控訴的死魚眼亞當施以冷笑,「至於你。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嗎。你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在意他的想法。」
「承認吧伽德莉切。你喜歡他不是么。」
「……」
我表情幽怨的轉過頭。老老實實的把手中的最後一個符文刻好。
「我能怎麼辦。我好絕望啊。」
我長嘆了一口氣。把手中的魔導器翻個面。繼續給他的背面刻上符文。
明明一開始我連刻個最簡單的符文都要用上十幾分鐘。為此還挨了老古董不少罵。結果現在已經可以做到一邊聊天一邊想心事一邊刻了。
「往好處想。這並不是最慘的。」彷彿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亞當的聲音有些陰森,「至少你沒情不能自己的喜歡上艾斯不是嗎。」
「……噫!!!」
腦內一閃而過的畫面嚇得我一個激靈。差點把手裡已經刻了幾十遍的符文刻壞。
很好。原本洋溢在空氣中的悲酸氣氛突然被這麼一個「可能性」驅散的一乾二淨。某種程度上還要感謝艾斯。讓我覺得這個世界還沒有那麼糟。
「人類真是神奇。」
就在我全身心投入工作時。亞當冷不丁的開口道,「愛而不得。愛而不知。因為愛而放手。又因為愛而窮追不捨。」
「正是因為這麼矛盾又複雜。所以才會成為『人類』的象徵吧。」
神父喃喃道,「是的。哪怕身體……」
「——亞當?」
「嘛。總而言之你現在先專心對付獅子頭吧。」
從後方傳來了布料摩挲的聲音。我側過頭。發現身後的亞當還是頂著那張萬年不變的神聖俊臉,換了個手枕在腦袋下面,「騎士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亞瑟可不是三心二意能對付的角色。」
「……我不就正在為了對付他加班加點的『工作』嗎。」漆黑的雙眸化為了毫無幹勁的死魚眼,我面無表情的盯著亞當說道,「交給你的信件都送到了?沒被人發現吧?」
「還沒。莫急。」
「……我可以掐死你嗎?」
「不能。」
我不再看亞當。面無表情的轉過頭。對照著艾德文給我的那本筆記,在魔導器的最後加上時間魔導的迴路。
婚期可以說是近在咫尺。繼那天出門過後我就徹底被禁足在城堡的房間里。除了負責為我量尺寸定製婚紗的設計師外,我沒有再見過出高瑟以外的人。
沒錯。是高瑟。
這個一米八幾的金髮大帥哥被派來的原因是因為他看上去最閑。凱撒琳自不必多說。作為近衛的尤里要與亞瑟寸步不離。而妃嗇作為一朵出類拔萃的交際花,每天周旋在來訪的各國貴族中。
啊?你說梅林?那傢伙早就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了。
掐頭去尾能負責「監視」我的也只有高瑟了。這位喜歡金髮巨·乳御姐的騎士顯然對自己被分配到的工作也感到十分無趣。最常乾的事就是捧一把水母干。坐在我的對面跟我訴說他的苦情史。
雖然那些東西對我而言和黃色廢料沒差別。
所有人都沉浸在婚禮即將到來的喜慶中。這幾天里姐姐抽空來見了我一面。
她的性格註定不會和我嘮一些姐妹兩之間的話題。她來只是為了告訴我一件事。
聖恩露斯的那所地下賭場被毀了。
從五層到一層。賭場的每一處都被烈火所吞噬的徒留焦炭。整個賭場被某人用極端暴力的手段端了個一乾二淨。徒留一堆麻煩給聖恩露斯。
「雖然很不應該。但多虧了那個衰神這幾天我一直在忙賭場的事。」
姐姐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揉著太陽穴。賭場的毀滅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接踵而至的公關,傷員處理和商品安置又成了一個極大的問題。
更別提有些「商品」已經失去了常識……除了如寵物般的本能外。連自己穿衣服都不會。
好在有格雷霍德。
這位對亞瑟忠心耿耿。卻被安排給艾斯隨身擦屁股的騎士。
要我早就撂擔子不幹了。真的。
「話說伽德莉切。你那位騎士。」
喝著水母茶的高瑟一邊咬著吸管,一邊看著窗外那個冰色的身影,「很厲害啊。要不要帶去英蘭?憑他的本事圓桌騎士又可以加一位了。」
「不。」
我沒有看向窗外。只是回道。
「阿諾德會留在聖恩露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