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節 罪
憤怒。
這個人該死，他根本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但是沒有人知道，或者說，知道的人不會說出來。
他在日記裡面沒有對自己所作所為的懺悔，沒有內疚，他將這些稱之為「愛」，更是自比唐明皇與楊貴妃，朝著內心所謂的「比翼雙飛」的生活一步一步地施行自己的計劃。
每一個文字，都詳細地記錄下他對這些的研究與心得體會，他很享受，甚至還拍攝了視頻，通過DW上傳，供人瀏覽。
人間本來是有天使和花朵的，只是黑夜將她們一併吞噬了進去，消失無蹤。
楊帆合上那本日記，手有些顫抖，放到口袋裡想要拿一根煙出來，打火機已經準備點火。
許久。
他停了下來，雙手掩面。
穿上這身衣服，就是為了守護。但是他最後沒有做到，他只能讓一個「禽獸」在日記裡面肆意地炫耀自己的成果。
有用嗎？
楊帆默默無言，站了起來，走出門外。
「楊...」一個警員看見楊帆走出來，想要打聲招呼，但只以望見他的眼神，就將後面的話全部咽了下去。
其他警員也是感受到了楊帆的變化，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把電視機後面的牆砸了。」楊帆冷冷地說道。
「楊哥..可是...」一個法醫走了上來，猶豫了一下，仍舊是希望楊帆不要做這個事情，因為現場被破壞的話，楊帆是要承擔不小的責任的。
「我說砸了！」楊帆大聲地吼了一句，把這個法醫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愣神。
人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忍不住看著楊帆。
但職業的素養還是在的，他們打了一個電話，一小隊人就急匆匆地趕了上來，帶著各類的傢伙，對著電視機後面的那面牆都是一通亂砸。
鎚子的敲擊聲，震落的白色牆灰，地板的震動。
沉悶，壓抑，像是七月的流火。
隨著牆體漸漸剝落，裡面的東西也慢慢地映現在人們的面前。
「這...」
「天啊...」
「可怕...」
神情愕然，近乎獃滯，夾雜著小聲發出的驚呼，目光全部投射在這裡，成為了聚焦之處。
明邦被過頭去，高天棋看了一眼這個牆壁，目光閃動，將明邦帶了出去。
「嬌艷的花朵化為了血腥的土壤，罪惡的彼岸盛開在這裡。」陳高說道。
在電視機後面的那面牆壁，在剝離了牆灰與一部分的水泥以後，可以清晰地看見，那嵌入牆體中的骨骼，將正面牆全部覆蓋，密密麻麻，一塊接著一塊。
在正中央，是一個穿著黃色裙子的骨骼，她的血肉已經被盡數抽離，只剩下了幼小的骨架，在她旁邊的則是一副相對較大的骨架，骨盆十分寬。
客廳的電視機被放在了一處，但是仍然在開啟，從裡面不斷放出即時的新聞，聲音響徹整個客廳。
那本插著銀質書籤的《史記》靜靜地在那裡，半開半合，殘留著墨水的痕迹。
他的鄰居知道這一切嗎？不。
小瑤的母親知道這一切嗎？不。
小瑤應該遭受這些嗎？不。
實實在在發生了。
這些骨骼上面的鈣化痕迹已經不少，但是因為有水泥的封閉，隔絕了與外界空氣的連接，再加上江寧事先已經一步步地將骨骼剝離出來，這些骨頭都保存得相對完好。
江寧也很滿意他的作品，在日記裡面對自己所作的一切大加讚賞，十分的自豪。
如同展覽一般，全部被他填入客廳的牆壁，每一天，他回到家，就可以感受到「小瑤」就在他的身邊，她的母親也在小瑤的身邊，一家人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白天，他是一名歷史的學者，傳授著知識，晚上，他就會打開電腦，錄製視頻，上傳，分享。
楊帆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感覺。
這些骨骼的數量，最少也有將近十個人的分量。
他們以後的人生還沒有來得及書寫，就這樣在這個生物的手中斷送，化為了他褻玩的一個樂趣。
他們有家人，有朋友，但他們永遠都沒有機會睜開雙眼看到這些。
江寧要他們「直到永恆」都留在這裡。
如果有一把五四的話，一顆子彈是送給這個禽獸最好的東西。但是他不能這麼做，在場的任何一位警員都不能這麼做。
如果他是自殺的就好了。
「但他不是自殺。」陳高走了過來，舉起了證物袋，裡面放著一枚硬幣，「和安和謙的那枚是同一年出產的。」
世間會有巧合的事情，但是在兇案的現場，巧合不可能是巧合。
所以，江寧不是自殺的。
現在的情況則是，楊帆將會不得不調查殺害江寧的真兇，去還江寧一個「清白」，還他一個「公道」。
因為他是受害者，至少現在來說是。死亡不追究原則就是，一旦嫌疑人牽涉入某些案件的途中死亡，那麼後續的追責將會中止。
也就是說，江寧不僅不會承受懲罰，甚至還要作為受害者一方，讓整個正義去為他查明真相。
那些可憐的骨頭還嵌在水泥裡面，他們生前或許哀嚎，或許求救。
公道嗎？
楊帆覺得胸口很悶，手中拿著那個證物袋，那枚硬幣顯得十分的沉重。
硬幣有兩面，一切皆有雙面，便如人心。
楊帆把證物袋交給了陳高，走過警戒線，在樓道的階梯角落處，點燃了一根煙。
煙氣吸入肺中，他閉上了眼睛，微微一嘆。
為一個有罪的人去伸冤？
諷刺。
楊帆睜開了眼睛，想起了那枚硬幣。
第二枚硬幣。
他不相信巧合，卡夫羅迪說過，一切的巧合只是因為沒有發現內在的聯繫，只是無能的表現。
那麼，不是巧合，「他」來這裡又是為了什麼呢？他又為什麼要殺掉江寧呢？
「他」不是一個濫殺的人，每一步必定有著極強的目的性與宗教性，為了所謂的「神」，他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情。
楊帆沉思著，試圖將這些日子經歷的案件連接起來，尋找可能存在的聯繫。
「這！」
楊帆的心臟開始傳來一陣陣的疼痛，冷汗冒出，他的身體開始了顫抖。
「它」要找自己了。
楊帆倒在了地上，抽搐著，微微往前一看，瞳孔極度收縮。
一隻白色的手幽幽地出現，朝著他的頭顱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