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梅花苦寒

6 梅花苦寒

琴道宗這座府邸深廣,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皆有匠心。

羅歐無心留戀,在宗門弟子引領下快步朝琴堂而去。段莫愁和周凱澤一路懵懵懂懂地跟著,恍惚間仍不敢相信,就這麼殺破重圍進來了?

還是跟著一個煉器師?

庭院鬱鬱蔥蔥曲徑通幽,穿過假山再往裡走就到了琴堂。還有幾十米遠,就聽到琴堂裡面傳來一陣悠揚的古箏。

「已經有人開始獻曲了?」羅歐有些意外。

「回先生的話,是的。」領路的弟子一臉恭迎道:「來獻曲分兩種,一種是自己要來的,比方先生這樣的,且您還是頭一個過關的。」

「另一種則是莫掌門親自請來的,此刻正在琴堂獻曲,這可都是高人啊……」

那弟子不勝唏噓感慨,一轉頭,羅歐早走遠了。

……

羅歐三人走進琴堂。

琴堂極大,古樸典雅。一道八折牡丹屏風將內堂一分為二,屏風裡盤坐著一位閉目凝神的老人,身形瘦弱,看不清容貌。衣袍寬大,坐姿極像一口鐘。屏風前站著一個執法長老以及十多個白袍護道弟子。

屏風外有七八十張圈椅,全都滿座,排成了七八個方陣。每個方陣都有一個掌門模樣的人坐著,後面站著十多個門生,個個神色肅穆,正凝神聽曲。

琴音繞樑,紫香升騰,恍若神仙中人。

見羅歐等人兀自走進琴堂,琴道宗執法長老也不問,食指放嘴前做噓聲狀,一指後面散座空位。

羅歐施禮,帶著段莫愁與周凱澤坐下。他對琴道淵源沒什麼了解,更不了解在座的這許多人,但見段莫愁與周凱澤剛坐下便指指點點,眼神里透著興奮,便知今天到場的人皆是成名大家。

「他是誰?」

羅歐胳膊肘碰碰段莫愁,朝正在彈琴的人努努嘴。

在琴堂中央彈古箏的是一個三十多人的儒雅男子,一身藍布長衫,面白無須。卻見他兩眼微闔,時而含笑陶醉,時而癲狂,完全已沉浸在彈奏中。

「他是冷崖先生,來自冷山的琴道大師。」段莫愁神色尊敬。

「他很有名么?」羅歐問道。

「有名?」段莫愁啞然失笑:「他可是冷山第一琴道大師。乃是冷山三絕之一!」

「冷山三絕?」羅歐眨了眨眼。

周凱澤乘機鄙視;「切……什麼都不知道還敢來這裡現。」

「冷山三絕:冷吃兔,冷吃面,冷崖……雖說前兩個都是民間小吃,但冷崖先生能與民以食為天比肩,也足以看出他的高絕。絕就絕在他的『流雲十二指』,十指可當十二指用,能彈出常人達不到的音律。」

「噗……」羅歐噴了。

「你笑什麼?」周凱澤怒視,「跟小吃齊名很好笑么?」

「不是笑這個。」羅歐忍俊不禁,「這多出兩根手指算什麼?用十指彈琴,再比出兩根中指鄙視聽曲的人?」

段莫愁:「……」

周凱澤:「……」

三人正低聲竊語,冷崖已收音。

喝彩聲四起,更有人撫掌大笑,讚嘆不已。

對面各方讚譽,冷崖不理不睬,翩然起身,對屏風裡的老人拱手道:

「敢問莫老爺子,可有收穫?」

他獻曲當然是希望打開莫爻的琴音之軀,一曲彈罷已然有些虛脫,額上密密麻麻一層汗。

在屏風後面打坐的老人,正是琴道宗掌門莫爻。此刻雙眼微開,淡淡道:「冷先生琴道高絕,流雲十二指出神入化,老朽佩服。

聽冷先生這一曲,老朽彷彿置身在雪停晴好的梅園,但見一束紅梅正在綻放。想必,此曲乃是令尊大人的觀梅悟道之曲。」

冷崖瞳孔一縮,駭然道:「莫老爺子真是神人!此曲正是『吟梅曲』,乃家父平生嘔心瀝血之作!」

「真是難為冷先生了。」莫爻微微一嘆,「恕老朽愚鈍,冷先生的吟梅曲雖好,奈何老朽音壁屏障太厚,此曲無法與之共鳴,碎不了這屏障。可惜了……」

莫老爺子慘然不樂。

冷崖雙手頹然垂下,神色失望,怔了半晌才回到座位上,默然不語。

羅歐摸到了一些門道。暗忖:「原來是要用琴曲共振,碎掉莫爻的音壁屏障!這感覺,就跟用激光刀碎結石是一個理兒啊……」

濃眉緊蹙,羅歐覺得不能再這樣耗下去了,時間不等人,必須速戰速決!

於是果斷起身,朗聲道:「莫老爺子,您求曲是為了治病,又何必浪費時間?」

全場為之一愕。

眾人猛地回頭,目光聚集在羅歐身上,一看是個年輕人,心裡十分不屑,只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眼皮都沒眨一下。

這個世上有比藐視更讓人窩火的就是無視,至少藐視還承認你存在。羅歐突然感覺自己很像電影中的路人甲或者嫖客乙,存在的目的是為了畫面不那麼骨感,地位甚至都不如一個蹩腳影視劇中的穿幫鏡頭。

段莫愁極是尷尬,趕緊拉著他衣袖:「你幹什麼呀,快坐下!」

周凱澤也是一頭黑線。

莫老爺子卻頗為意外,和悅道:「敢問小友,高姓大名?」

羅歐清了清嗓子:「末學羅歐,是皇家國教學院一星煉器師。」

煉器師?

莫爻很詫異,臉上卻不顯露:「敢問羅小友,為何說我在浪費時間?」

羅歐平靜道:「以莫老爺子的造詣,聽剛才這位冷崖先生的琴曲,只需聽片刻,便知此曲斷然破不了您的琴音之軀。只是出於琴道禮節,耐著性子才聽完。」

「這要是放在平時,倒也顯得出莫老爺子品行高潔,可當下治病要緊,您又何必非要聽完,這要是耽擱了治病,那就得不償失了。」

莫爻眼中露出一絲訝異,緘默不語。

眾人卻一片嘩然,紛紛愕然不信。

一直在座位上陰著臉的冷崖,聞言坐不住了,冷笑:「你好大的口氣!你可知我吟梅曲的精華全在最後一節,不用聽完就妄下結論,真是豈有此理!」

羅歐轉頭看著他,意味深長道:「冷崖先生,你日子過得清苦的很吶……」

冷崖臉色突變,沉聲道:「你什麼意思?」

羅歐淡淡道:「若不是日子清苦,又怎麼會拿出家傳壓箱底的琴譜來獻曲?」

冷崖臉色大變,厲聲道:「我過得如何,與你何干?」

羅歐不緊不慢道:「我有一法,能令先生擺脫這清苦日子,不知道先生願意否?」

冷崖冷笑道:「是嗎?我倒想請教,你有何良策。」

羅歐微微一笑:「很簡單,從此以後不要在彈此曲,半年後保你轉運。」

冷崖冷哼一聲,拂袖道:「一派胡言!」

羅歐也不生氣,繼續道:「此曲乃是令尊悟道之曲。只是觀梅之道,又豈是那麼好悟的?為了這片梅園,令尊不惜傾家蕩產才買下這片地,從此耗盡家財。不過到也不至於清苦,反倒是觀梅悟道之後,家境卻日益貧困起來。」

「冷先生,我講的可是實情?」

羅歐似笑非笑看著他。

「來自冷崖的傻眼值+116……」

冷崖這下震驚了。

事實上,自從他父親悟道以來,家境是一天不如一天,如今已經一貧如洗。不知道人的還以為他們品行高潔,視金錢如糞土,只有他們心裡才清楚,不管做什麼生意,都會賠的一塌糊塗,就連有人慕名前來請去彈琴,所得酬金在七天內也會莫名其妙散盡,這種惡性循環簡直無解,宗門更是人丁稀少,空有冷山三絕的名號。

冷崖一時啞語。

羅歐繼續:「究其原因,就是這吟梅曲惹的禍。一句話便可說破。」

冷崖吃驚不已,不敢再託大,連忙抱拳道:「還,還請羅先生指點迷津!」

羅歐道:「冬季是萬物凋零的季節,萬花皆息,唯獨梅花,卻非要傲雪爭艷獨自開放!所謂梅花香自苦寒來,豈有不苦之理?何況令尊又悟到梅花真諦,為了這高雅之香,卻更加重了家道苦寒!」

此話一出,眾人皆震驚。

雖說不知道羅歐講的對錯,但都明白道法自然的理兒。細想之下,覺得這番話頗為玄妙,紛紛倒吸冷氣。

冷崖如醍醐灌頂!

好一句梅花香自苦寒來!

他本是聰穎人,更是窮怕了,幡然醒悟:「倘若我從此不再彈奏這吟梅曲,便可破了苦寒之氣,不日便可重興家業?」

羅歐笑道:「最好連家也搬了,遠離那片梅園。」

冷崖汗如雨下!

良久,他對著羅歐深深一鞠,哽咽道:「多謝羅先生!」

眾人震撼!

段莫愁與周凱澤更是無法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羅歐擺擺手,並不在意。對著眾人朗聲道:「諸位,在下斗膽在此放言,誰的琴曲對莫老爺子有用,在下略聽一二便知,諸位不妨試試罷!」

這句話實在狂妄,簡直擺明了是對琴道權威的藐視!

所有人都驚愕不已,有一種有人想扒宗門底褲的感覺,就連莫爻也皺起了眉頭。

這時,從方陣中站出一人,冷冷道:「我有一曲,想聽羅先生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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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點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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