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一回是鏢局

第16章 這一回是鏢局

下了幾天的大雪終於停了。

太陽從南屏山後爬上來,冷清了些日子的西湖邊上突然就熱鬧起來,仕女遊人,絡繹不絕。

當街的酒樓茶肆青簾高揚,麵店餅攤散發著陣陣誘人的香氣,提著籃子滿街叫賣的有烤地瓜,花生果,瓜子和糖炒栗子,還有賣餛飩的挑子,一頭是一個紅炭泥爐,另外一頭,是一個小小的柜子,裡面放著餛飩,碗,佐料等等。

西湖岸邊,楊柳樹上掛滿白皚皚的積雪,湖面上飄著幾星遊船和裊裊的薄霧。

從柳浪聞鶯這裡往右邊看,長長的白堤若隱若現,堤上柳樹和凝碧樓、秦樓的樓頂積雪未消。

堤東的斷橋,太陽一曬,橋的陽面冰雪消融,陰面卻是鋪瓊砌玉。南宋畫師題畫時給它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作「斷橋殘雪」,和「蘇堤春曉」、「平湖秋月」、「南屏晚鐘」等並稱「西湖十景」。

當地人一來湊個熱鬧,二來在這冰雪剛剛消融的日子也沒別的什麼事情可做,樂得發發雅興,所以每年到了大雪初晴的日子,就呼朋喚友、攜家帶口到西湖邊賞雪來了。

一輛馬車從凈慈禪寺那邊緩緩地駛來,趕車的少女坐在車上,留神地往四處張望,顧盼之間,俏麗的面龐熠熠生輝,明燦的目光,流露著一股颯爽的英氣,引得路上的浮浪弟子,忍不住謔言調笑幾句。

少女馬鞭一揚,啪地打落一個人的青巾,臉上腫起一條紅紅的鞭印,那人身後的隨從剛要分辯,少女的鞭子又是啪地一響,抽得他也嘴角流出殷紅的鮮血。

路人目睹此景,知道這女子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車篷里坐著的說不定是哪個達官貴人的家眷,趕車的少女因此才敢如此放肆,如此有恃無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往邊上躲開一些為好。

那些浮浪子弟,雖偷眼饞迷她的顏色,也只敢強忍口水,乖乖地不敢作聲。

車篷里的主人吩咐:「小翠,別惹事。」

眾人聽到這聲音清脆悅耳,婉如報春的早鶯,雖看不見她的姿容,想來也定是個年輕女子,也有沉魚落雁之容。

浮浪子弟,又吞了幾口口水。

馬車駛到清波門,在一個賣茶的爐子面前停下,趕車的少女問賣茶的老嫗:

「喂,威遠飄局怎麼走?」

老嫗用手指指:「往這條路進去,到底轉個彎,城隍山下,氣派最大的院子就是。」

馬車加快速度。

賣茶的老嫗看著馬車遠去,心想:「這小姑娘樣子蠻好,怎麼嘎沒禮貌。」

城隍山下,一長溜白牆黑瓦的院牆,黑漆的大門敞開著,門口的兩座石獅子旁,四個勁裝結束的鏢師立在那裡,殷情地迎送著進出的賓客。「威遠鏢局」的絲綉鏢旗,打老遠就能看見。

一個少女牽著一個少男的手,從遠處走過來,站在門口,探頭朝里張望。

迎送的鏢師看看二位一身富家子弟打扮,倒也不敢怠慢,殷情地迎了過去:

「敢問二位,有何貴幹?」

少女一張口,露出裡面兩排黃牙,迎送的鏢師皺了下眉頭。想不到這少女容貌倒也不俗,一口黃牙,卻讓人掃興至極,再看少男,神情木訥,儼然是個白痴。

少女破口就問:「你們當家的在嗎?」

「在,在,敢問二位大名。」

「我們是天一派的,這位是天一派掌門田世南的公子田原,我是他老婆,不對,是夫人。」

鏢師看看少女,又看看少男,滿臉疑惑,他和另三位打了個眼色,急匆匆就往裡趕。

大廳里高朋滿座,威遠鏢局的總鏢頭陳奉先坐在正當中的太師椅里,說到什麼開心的事情,暢懷大笑。

這威遠鏢局,在江湖上也算大有名氣,再難走的鏢交給他們,也從來不會閃失,靠的是陳奉先的一手好槍法和江湖上廣結朋友,白道黑道,看到威遠鏢局的鏢旗,都賣個面子照應一二。

因此之故,這威遠鏢局成了江南一帶武林人士過往打尖的所在,迎來送往,絲毫不敢馬虎,否則日後的若頭可就有的吃了。

干鏢局這行,得罪了人,人緣不好,別說走鏢,連亮鏢都亮不出去。

此刻,座中就有蓉城派、全真派、莆田派、金刀幫、鐵膽幫、還有龍門流沙幫的掌門和雲南五花手教的大弟子況玉花。

廳外慌慌張張走進一個鏢師,穿過大廳,一直走到陳奉先的身旁,低聲耳語幾句。

陳奉先「哦」了一聲,臉上的笑容凝結了。他站起身,向在座的作了個揖,急匆匆走出去。

過了一會,陳奉先面色凝重,領著兩人進來,座中有認識來人的,不由渾身一震。

來人中的一人,居然是天一派田大俠的公子田原,江湖中人,誰不知道天道教眼下正四處尋找田原,武林中哪個門派如果收留了田原或和他有什麼交往,天道教肯定會遷怒於它,和田原一起趕盡殺絕,難怪陳奉先一臉苦相。

在座那幾位認識田原的人,大都是田世南在世時,得到過他的好處,或反覆幾次找到田家莊院,想結交他而不得的人。

田世南在世時,名滿天下,結交了他也就等於給自己找了一個靠山,冤家仇家,看在田世南的面上也不敢找自己麻煩。

而現在田世南既已死了,又何必和田原多費口舌,天道教你不得罪它,它找不找你碴子都還不一定,更別說得罪了他們。

這小子現在不是靠山,而是禍害,還是巨大的。這幾位不約而同地別過臉去,或低著頭或仰著頭,裝作沒看到田原。

陳奉先尷尬地笑著:「諸位,這位少年英雄是田世南田大俠的公子田原,這位么……」

少女搶了過去:「我是他的老婆,說出來嚇你們一跳,我是落花門的大弟子。」

眾人又是一震。

落花門?落花門的大弟子怎麼會和田原在一起,而且還是他的老婆?!眾人看看田原,田原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前面,既不否認,也不承認,似乎對這一切充耳不聞。

「你們不要看他,我老公不高興,他懶得理你們,你們有什麼話就和我說吧,趁我還高興回答。」

陳奉先把臉一沉:「請教閣下大名?」

「我叫伊哭。」

「一哭?」

「就是伊伊呀呀地哭啊,我這個人喜歡哭,一天看不到老公就會坐在門坎上伊伊呀呀地哭的,人家就叫我伊哭了。我哭起來很好聽的,要不要我哭給你聽聽?」

陳奉先哭笑不得,趕緊擺了擺手。

少女繼續道:「你不要看我哭啊?你不看就是瞧不起我們嘍,我老公會生氣的,你怕不怕我老公生氣啊?」

陳奉先脾氣再好,這時也有些慍色:「小姐是來戲耍本人的?」

少女不理睬他,牽著田原的手往大廳中間走,她往兩邊看看,「咦」地一聲。一雙眼睛天真地看著陳奉先,嘴巴張得老大,露出了裡面的大黃牙。

她說:「陳總鏢頭,你的大廳里,怎麼養了這麼多畜生?」

「什麼畜生?」

「你看,這些坐在椅子上的不是畜生是什麼。」

陳奉先勃然大怒:「死丫頭,你不要欺人太甚,撒野也先看看地方。」

他瞪著田原:「田公子,在下敬你爹是一條頂天立地的好漢,沒想到你竟和落花門的狗賊勾搭上了,你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娘?!看在你爹爹的份上,在下權且饒你們一回,你們走吧。」

少女定睛看著陳奉先,等他發完火,少女突然笑了起來:

「陳總鏢頭,你這樣子也真像個畜生。」

陳奉先氣得嘴唇發抖:「好,好,這位朋友,在下就陪你玩玩!」

田原站在那裡仍不吭聲,眼睛里卻流出兩行淚水,少女牽著他的手,輕輕地說:

「陳總鏢頭好凶啊,你看看,把我老公都嚇哭了。」

這邊莆田派的弟子已先跳出來。

剛才他們一直忍著,因為在陳奉先的廳上,主人如不發話,天大的事情也該到了外邊再說,這個面子是要給的。

現在主人既已發話,他們哪裡還按捺得住:

「落花門的狗賊,暗算了我們師兄,還不快拿解藥來!」

少女哆嗦了一下,躲到田原後面,握著田原的手,幫他拔出腰裡的劍。

「老公你看,人家要殺我們呢,快使你的飄香劍法,很厲害的,你們不要過來啊。」

莆田派的兩個弟子一左一右,攻了上來,少女握著田原的手,手型奇快,左一揮,右一刺,莆田派的兩個弟子就倒在地上,鮮血汩汩地流淌。

「叫你們不要過來你們偏不肯聽,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公是誰。」

蓉城派的弟子冷冷一笑,挺劍而上:「我來領教領教飄香劍法。」

「你還是快回去吧,權恆光的劍法不知比閣下高明多少,我老公還不是一劍就叫他手腳冰涼。」

蓉城派弟子大驚:「原來,原來權公子是被這個小賊害死的?」

「你以為還有誰啊,快點快點,你要不要也手腳冰涼冰涼。」

蓉城派弟子惡狠狠道:「好,在下自認不是對手,不過有人會找你們的。」

「這就對了,快點滾回去叫你們那個老棺材權吉人來找我們,對了,老公快割下他一隻耳朵,我最喜歡玩這麼聽話的人的耳朵了。」

劍光一閃,蓉城派弟子還沒來得及抵擋,就覺得耳根一熱,伸手一摸,滿手都是鮮血,耳朵已被削掉了。他想還是報信要緊,一咬牙,捂著耳朵奔出門去。

這裡眾人把倆人團團圍住。

「陳奉先,有人說你昨天亮鏢亮的是我公公的飄香劍,有沒有這回事?你不響,你不響就是有了,老公,我們的飄香劍真的在他這裡哎。」

陳奉先怒喝一聲,一桿槍如同蛟龍出洞,槍尖點點,散成滿天星光,罩著田原木訥訥的臉。

少女躲在田原身後,嬉笑著:

「老公老公,你看好不好玩,陳奉先畫花給我們看哎,哎喲,這花怎麼還會刺人啊,老公,威遠鏢局的畜生花也會暗算人呢。」

……

馬車駛到威遠鏢局門口的時候,這裡已經亂得不可開交。

鏢局門口圍著許多看熱鬧的人,鏢局的鏢頭鏢師和趟子手們進進出出,身上沾滿血污。

威遠鏢局的鏢旗也被人撕得爛破,纏在石獅子的頭上,鏢局的人已顧不得這些。

趕車的少女勒住馬車,詢問是怎麼回事。一個趟子手滿眼淚水,憤憤地說:

「天一派的田原和落花門的女賊殺了我們陳總鏢頭和武林朋友,往那邊跑了。」

「啪」地一聲脆響,趟子手挨了一記耳光。

車篷內的人急叫:「快追!」

趕車的少女一揮馬鞭,馬車飛一般往前狂奔,圍觀的人趕緊讓開。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閃,一個人影從車篷里躍出來,落在邊上的屋頂上,甩開馬車,一個人往前追去。

少女趕著馬車在後面跟著,回過身,又給了趟子手一鞭子。

趟子手捂著紅腫的臉孔,獃獃地看著遠去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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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劍吟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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