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靜一靜,我來講故事
櫃檯後面的門打開了,伸出一個姑娘圓圓的腦袋,掌柜的著急地揮手:
「梅香,快回房去。」
姑娘嫣然一笑,走出來,順手把門關好,她看到店裡坐滿了人,高興地說:
「爹爹,今天生意這麼好。」
掌柜的苦笑不迭。
她走出櫃檯,愣了一下,回頭說:
「怎麼還有四個死人,爹爹你不要給他們沏茶,死人不會付錢的。」
公孫望拍手大笑:「有道理有道理。」
姑娘看了眼公孫望,徑直朝他走去,掌柜急的眼珠都快暴出來了。
姑娘在公孫望的桌旁坐下:「怎麼就你一個人,他們都不和你玩啊。我來陪你玩好不好?」
公孫望高興地搓著手:「好好,玩什麼,你說玩什麼?」
姑娘嗓門很大,存心讓所有人都能聽到,她說:
「我們來猜謎語好不好?我問你猜,猜對了我獎給你……算了,反正你也猜不到,猜不出來,你就把那個老東西給你的銀子給我,好不好?」
公孫望急急道:「快說快說,急死我茶博士了。」
「你先說答不答應,」
「好,好。」公孫望心想,猜不出來,大不了讓那老鬼再給這小東西一錠銀子,或者自己,就逃得屁滾尿流,有什麼打緊的。
姑娘道:「先猜武林中最有本事的三個人是誰?」
公孫望扳著手指:「茶博士一個,屁博士一個,茶博士一個,屁博士一個,不對不對,四個了。茶博士一個,屁博士一個,還有……對了,還有一個公孫望。」
他數來數去,說的都是自己,眾人均感好笑。
「不對不對,」姑娘打斷他,「茶博士是品茶第一,睡覺第一,欠錢還錢講信用第一。武功嘛,爛污得很。」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心想姑娘這回沒命了。
不料公孫望聽了不僅不生氣,反而高興地說:「有道理有道理,茶博士欠錢都想著還的。」
「我告訴你,這三個人,一個是快哉山莊的宇文鴻飛,一個是天一劍派的田世南,江湖公推天下第一劍,五年前退出江湖,隱居在這裡的碧溪塢,好笑得很,一個劍客,居然也來學什麼嚴子陵。還有一位嘛,呵呵,大概就是叫花子的頭頭莫無聞。」
呂不空聽到她奚落自己的師父,心裡湧起一團怒氣。轉念一想,自己又何必和一個黃毛丫頭一般見識。
何況這姑娘的識見也確有道理。武林中人,公推的頂尖人物就是這樣三位。
丐幫幫主莫無聞,江湖上誰也不知道他是誰,誰也沒有和他交過手。
但丐幫位居武林第一大幫,人才濟濟,前輩幫主張宗子天下無敵,居然肯將幫主之位傳給莫無聞,憑這兩條,武林中人也不得不相信他確實武功高強,足以和宇文鴻飛、田世南比肩。
遺憾的是這莫無聞,原先是位富家子弟,偶然遇到張宗子,飲酒交談,兩人相見恨晚,義結金蘭。
後來,張宗子患病住在莫無聞家中,雖有名醫診治,終不見好。臨死前張宗子苦苦哀求,要莫無聞接過幫主令牌,出任幫主,莫無聞推辭不掉,只好答應。
張宗子死後,莫無聞借口自己當時是無奈之下接過幫主之位,並非初衷,堅決不肯行幫主即位儀式。
並說,莫家世代為官,自己入了丐幫,對不起列祖列宗,何況自己也是個貪圖功名利祿的人。氣得丐幫四位長老,一把火燒了他的宅第。
莫無聞從此不見蹤影,七年多過去了,丐幫至今還在尋找。這早已成了江湖上公開的一大秘密。
公孫望聽了姑娘的話,連連點頭:
「有道理有道理。前兩位茶博士和他們打過,輸得屁滾尿流,後面一位嘛,他銀子很多,也算個英雄。」
眾人聽了,不禁莞爾。心想這公孫望倒也老實,居然說自己輸個屁滾尿流,武林中有多少人,是被打得哭爹喊媽,一轉身還是嘴不饒人,死活不肯認輸的?只是最後一句,好笑得很,銀子多和英雄有個屁的關係。
姑娘繼續道:「醜八怪,第二個謎語你曉不曉得,武林中邪派的落花門,已經讓什麼名門正派頭痛得緊,新近又出現了更加厲害的天道教,媽呀,看到人就喀嚓一下,看到人就喀嚓一下,醜八怪你別讓他們碰到。」
公孫望臉露懼色:「喀嚓一下豈不好玩,我茶博士一看到他們,轉個身變成屁博士,逃之夭夭就是。」
「這天道教滅了無極派、崑崙派、盤龍鏢局、葉落山莊和丐幫的長沙公所,三天前又剛剛滅了峨嵋派和金沙幫。」
語驚四座。
人群中有峨媚派和金沙幫的弟子,驚喝一聲,站起來,聲音發抖地問:「真的嗎?」
姑娘白了他們一眼:「還不快回去看看,大老遠的,跑這裡搶什麼東西,真是。」
「多謝!」峨嵋派金沙幫兩派弟子匆匆告辭。
呂不空和在座的一樣,暗暗吃驚。這姑娘看來一定大有來頭。他看了一眼掌柜的,掌柜的這時正盯著自己的女兒發獃。呂不空心道這掌柜的一定也是高人,剛才自己倒是看走眼了。
他正想著,身邊的盧平陽已站起來,朗聲道:
「姑娘見多識廣,想必也知道我師父的事,請指教一二。」
呂不空正想制止盧平陽,不讓他暴露身份,不想姑娘淡淡一笑,介面道:
「你師父田世南嗎?當然知道。一個月前,宇文鴻飛來到碧溪塢,目的是請你師父出山,聯手對付天道教。宇文鴻飛也算是聰明的,他知道當今世上,唯一能對付天道教的辦法就是武林同道聯手合作,拋卻恩怨。」
「不想卻是壯志未酬身先死,天道教早就窺破他的行蹤,把他殺死在田家。快哉山莊的人以為是田世南下的毒手,宇文公子傾家前來問罪,沒想到三天以前,田世南一家三十幾口人也都遭了毒手,只跑出一個管家韋廣和公子田原。」
「可嘆武林之大,再也沒人能對付天道教了。」
「請問我師父真的是天道教所害?」
「你以為是誰,蓉城派嗎?不錯,蓉城派掌門權吉人當年武當論劍輸給了田世南,權吉人這個人心胸狹隘,做夢也想出這口悶氣。不過他有這個本事嗎?」
呂不空贊同地點點頭。他越聽就越想知道這姑娘和這掌柜來歷,喬裝打扮,隱匿在此地有什麼目的?
他把江湖上成名人物一一排過,怎麼也和這一老一少對不上號。
姑娘把話鋒一轉,指向茶館內的群雄:「醜八怪,你知道在座的是些什麼人?」
公孫望高興地拍手:「這個我知道了,騎馬康康,騎到松江,松江城裡老虎叫,汪汪。這些狗雜種是恆山派的三清派的天一派的雲南五花手教的福建莆田派的四川蒙山派的房頂上還有晉城金刀幫的,對面屋頂上還有全真教的,街上走過來兩個丐幫的,還有我茶博士的自成一派、還有你嘛,嘻嘻……」
姑娘趕緊打斷他:「好了好了,你猜對了。」
門外這時走進兩個丐幫弟子,眾人心裡暗自欽佩,別看茶博士瘋瘋癲癲,其實一切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和耳朵,自己的一舉一動,如果稍有不慎,肯定會招來殺身之禍。如此一想,不禁冷汗直冒。
「還有件事你猜不出來,你知道他們這麼多人到這裡來幹什麼嗎?算了,還是我告訴你吧,天一派的人是來找仇家的,你是來看熱鬧的,還有嗎,嘻嘻,都是為一件東西而來。」
「什麼東西這麼好玩,我也要玩玩。」
「你最好別玩。這東西就是田世南的飄香劍,據說是田家的鎮宅之物。田家老祖宗楚國名俠所鑄,鋒利無比,削人首如麥芒,劍上不沾血跡,所以叫做飄香劍,意思是沒有血腥味,世上沒有血腥味,殺人不沾血的劍有誰見過?可見這把劍的鋒利,歷代兵器譜上,田家的飄香劍都是排名第一,田世南獨步江湖,一半的功勞要記在這柄飄香劍上。」
公孫望失望地嘆了口氣,「我以為什麼好玩的東西,一把劍,哪裡有我的鈴鐺好玩,叮鈴叮鈴,松木柱子拍木樑,飾金踏板象牙床。」
姑娘也笑了:「對你沒什麼用,對這些人卻是一條命。天道教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找到他們,有件好兵器,逃命的時候可派得上用場。」
「何況武林諸派,眼饞飄香劍也不是十年二十年的事。現在田世南死了,田原和呂不空又是些不中用的廢物,哪保得住飄香劍?這樣好的機會錯過去,再想得飄香劍,真是做夢。」
「他們找飄香劍,不到碧溪塢,到這裡來做啥?」
掌柜的這時已聽得津津有味,這閑事他一輩子聞所未聞,大有興趣,連害怕都忘了,忍不住問。
「他們自然都去過了,沒有找到,就懷疑是宇文公子拿走了,所以就在這守著。」
「噢,曉得了,對面徽州會館里披麻戴孝的就是快哉山莊的人,棺材里躺著的,一定是宇文鴻飛。」
姑娘點點頭:「爹爹你真聰明。」
她轉過頭,對公孫望說:「不和你玩了,我要回房去了,你沒看到我爹對我瞪眼睛嗎?」
姑娘走了幾步,迴轉身,伸出手:
「醜八怪,我給你講這麼多故事,拿錢來。」
「你自己要講的,我又沒要你講。不玩了不玩了。」
「我們說好猜謎,我問你猜,你猜不出來我只好告訴你了。你輸了還不給錢,快點快點,不然我叫這裡眾英雄把你耳朵割下來秤一秤。排排坐,吃果果,爹爹轉來割耳朵。爹爹,拿刀來。」
「我沒有錢我沒有錢。」公孫望緊張地說。
「桌上那錠銀子不是你的?」
公孫望趕緊把銀子塞進懷裡,臉漲得通紅。
「沒有銀子,你看桌上哪有銀子。」
「醜八怪,你想賴賬不還?哼,什麼茶博士欠錢還錢第一,我看是倒數第一。快,拿銀子來。」
公孫望連脖子都漲紅了,手忙腳亂地抓起串鈴和扇子,往門口逃去。
「我沒銀子沒銀子,下次有銀子的時候再還給你好不好?」
快到門口的時候,公孫望長嘯一聲,人像支箭射出門去。街上傳來他得意的聲音:
「死丫頭想騙我錢。逃逃逃,逃到外婆橋,外婆對我眯眯笑……」
姑娘繞過目瞪口呆的掌柜,消失在那扇門后。
隔了一會,門打開了,姑娘的頭伸出來,睡眼惺松地打個哈欠:「爹爹,今天生意這麼好。」
她走出門來,手裡拿著一錠銀子:「爹爹你看,銀子。」
掌柜木訥訥道:「哪來的?」
「剛才有個老婆婆到我房間,在我身上這裡捅一下那裡捅一下,我就喊也喊不出,動也動不了了,她還剝了我的衣服。前面她回來我一看,爹呀,我差點嚇死過去,她怎麼搞得和我一模一樣啊?」
眾人這才知道,剛才的那位是假扮的,易容術著實了得。
姑娘說的這裡捅一下那裡捅一下,是指被老太婆點了穴道。大家一比較,果然,這位比剛才的那位噪音更清潤,舉手投足,卻笨拙得多。
呂不空巡視一遍,剛才向自己要銅板的那位駝背老太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
「老婆婆對我好極了,爹爹,她給了我這錠銀子。她要我來和這裡的什麼天什麼派的花丫頭說,她的二哥現在西門外,和什麼蓉什麼城的權公子在打架呢。」
呂不空一聽,心道糟了,難怪二弟到現在還沒露面,原來遇上權恆光了。他向四弟盧平陽和六弟范用使了個眼色,又扯了把臉孔紅紅的花容。四個人迅捷地離開茶館,朝西門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