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人不好惹
徽州會館的黑漆大門終於打開了。
兩個僕役拖著掃把,懶洋洋地出來打掃門前的積雪,白瑩瑩的雪經過掃把的攪混,變得灰不溜秋,看上去又臟又亂。
僕役胡亂地打掃一陣后拖著掃把,懶洋洋地回去。
從打開的大門往裡看去,看得到裡邊天井裡,一伙人正在收拾行裝,準備上路。
一個秀氣的、十八九歲左右的青年男子站在院子當中,神情漠然。
一些人走到他的面前,垂手聆聽他的吩咐。
一輛馬車,從東邊駛過來,停在了街道當中,正好擋在徽州會館和王福興茶館之間。
趕車的少女身手敏捷,躍下馬後轉身掀起了馬車上的帷裳,從裡面走下來一個蒙著白色面紗的女人。
兩個人一前一後,朝茶館走來,站在門口,蒙面紗的女人吩咐:
「小翠,把裡邊仔仔細細搜一遍。」
「知道了小姐。」
小翠徑直走進茶館,眼睛往四處掃視。
她在人群中走來走去,旁若無人。最後,她刷地抽劍在手,隨手一指,抵著身旁的一個大漢的喉嚨,厲聲問:
「天一劍派的人往哪裡去了?」
大漢扭過頭去,不吭聲。
掌柜的趕緊解圍:「這位小姐打聽的是不是三個男的,一個女的,剛才就在那邊窗下,戴著老大的笠帽,聽說是什麼天什麼派的,還有個姑娘叫什麼,對對,姓花……」
「少啰嗦,人呢?」
「現在往西門外去了,有個老太婆告訴他們,說是他們的什麼人和另外個什麼人在那裡打架,真是這樣,不騙你。」
小翠瞪了一眼大漢,哼地一聲還劍入鞘,轉身朝門口走去。
這邊眾人早已按捺不住,其中一位蒲田派的弟子一拍桌子,跳了起來:
「什麼東西,到這裡來撒野。」
小姐淡淡一笑,右手一揮,一股紅色的粉霧射向他,空氣里瀰漫著濃烈的香味。
眾人齊叫不好,紛紛用手掩鼻。
漢子略一分神,只覺得右肩緊跟著一顫,一粒飛鏢刺進他的肉里,整條右臂,頃刻間失去知覺。
他知道自己已經中毒,毒性發作之快,平生未見,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下來。他趕緊用左手點了自己的天鼎和肩井穴,防止毒性的蔓延。
在座有雲南五花手教的女弟子,手指一彈,把一顆藥丸塞進他的喉嚨。他臉色蒼白,掙扎著行禮:「多謝!」
兩個姑娘上了馬車,朝徽州會館那邊看看。小姐道:
「這裡不便動手,我們出城再說。」
少女一扯馬韁,馬車轔轔朝西駛去。
這邊,蒲田派的弟子圍過來察看同門師兄的傷勢,看到他昏迷在地,呼吸尚還均勻,知道是服了五花手教的藥丸,已無大恙,一起拱手稱謝。
五花手教領頭的師姊還了禮,說:「落花門的毒藥,恐怕只有用她們自己的解藥才行。你們師兄三個月內不會有性命危險,三個月之後,誰也救不了他。」
蒲田派的弟子臉色俱變,悲憤地說:「落花門,我們蒲田派哪怕和你拼個魚死網破!」
一行人抬起傷員,往西追去。
留在茶館里的眾人,短短時間,歷經了幾次突變,心下早已有些黯然。
想當初信心勃勃,向掌門立下誓言,大有不奪到飄香劍不回頭的氣勢,而今看來,江湖上窺視飄香劍的大有人在,自己這回,能不能保全性命都很難說。
即使宇文公子武功平平,你能奪到飄香劍,但眾目睽睽之下,你攜著它又能走出多遠?
徽州會館,一行人整裝完畢,護送著一輛載有棺槨的馬車,緩緩駛出大門,領頭的宇文公子宇文燕,臉色蒼白,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他勒馬站在街心,一陣寒風挾著雪霧,使他不禁眉頭緊皺,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這邊,蒙山派的瘦長老者領著屬下離開茶館,站到宇文燕的馬前。宇文燕一邊咳嗽一邊不解地看著他們。
「蒙山派弟子曹湘渠等,遵掌門之命,前來護送宇文大俠靈柩,聽候宇文公子差遣。」
這邊眾人聽了暗笑,蒙山派遠在四川,來去少說也要個把月,宇文鴻飛死了才十來天,鬼來的掌門之命?
又心想這老鬼此招也頗見心機,硬拼不行,不如一直跟隨左右,見機行事,萬一有個意外,也好知道飄香劍到底落入誰手,以便日後圖謀。如此一想,眾人俱出:
「恆山派前來護送於文大俠靈柩。」
「三清派前來護送宇文大俠靈柩。」
「山西晉城金刀幫聽候宇文公子差遣。」
「宇文公子,雲南五花手教在此恭候多時。」
……
眾人悉數離開茶館,圍攏在宇文燕周圍。
宇文燕騎在馬上,竟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會,才道:「多、多謝……」
一陣猛烈的咳嗽,使他再也說不下去。
思范亭外,天一派的二弟子葛令威和蓉城派的權恆光一來一往,斗得正酣。
思范亭里,四個叫化子仍還坐在那裡,沉默不語,對亭外的事情充耳不聞,顧自一口一口喝著悶酒,喝完了一個皮囊又取出一個皮囊。
從亭外走進來適才出現在王福興茶館的兩個叫化子,坐著的老者眼睛一亮,騰地躍起:
「有沒有找到幫主的蹤影?」
兩人搖搖頭,老者閃亮的目光又黯淡了。
又有兩個叫化子從亭子外匆匆走進,神色慌亂,走到老者面前,兩腿一彎跪在地上,哽咽道:
「剛剛接到傳報,杭州公所也被天道教挑了,於長老生死不明。」
亭內的叫化子,聽到這話,臉色頓改,老者兩眼朝天,呆愣了好久,渾濁的淚水湧出他的眼眶,他悲切地說:「莫幫主再不現身,丐幫可就完了!」
右手一揮:「走!」
一行人頃刻不見蹤影。
權恆光和葛令威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在雪地上進退騰挪,劍來劍往。
追魂劍法飄逸洒脫,游刃自如,於極柔弱處突顯殺機,令葛令威防不勝防。葛令威的飄香劍法雖學得沒有完全到家,倒也顯得快速絕倫,進攻退守,招招搶在人先,使權恆光暗暗叫苦。
權恆光的臉色越來越青,身形凝滯,手上的劍,漸漸地變得象一根稻草,越來越輕,沾著葛令威的劍鋒形影不離,稍一露破綻,這一柄劍就會乘隙而入。
葛令威當下神情專註,兩眼凝聚在對方身上,不敢分神。
兩人鬥了五六十回,葛令威漸漸不支,對方的劍卻愈加兇狠,招招直取他的廉泉、膻中和陰交穴。逼得他額上冷汗直冒,心裡一陣陣發怵。心想罷了,罷了,今天老子死在你手上,來日大哥和七妹他們,定也饒不了你。
想到七妹,葛令威處境再危險,也不禁露出笑意。
權恆光突然把劍撤回,怔怔地問:「你笑什麼?」
葛令威索性大笑一通:「我笑我的,關你屁事,你這張棺材臉,想笑怕也不能。」
權恆光大怒,劍跟著刺出。正在此時,斜刺里出現又一柄劍,和權恆光的劍碰在一起,發出噹啷一聲脆響。
葛令威聽到耳旁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二師兄,我來了。」
儼然是七妹的聲音。調頭一看,大哥和五弟四弟,都已來了。七妹想必心急,搶先趕了上來,葛令威不覺心裡一熱。
權恆光看到對方來了幫手,冷冷一笑,施展起自己的看家功夫,一劍凶似一劍,雖以一敵二,倒也不顯劣勢。
他看出對方雖同時向自己進攻,但兩人彼此都挂念對方安危,往往在進攻中突然變招,來化解自己擊向另外一人的劍,劍招因此反倒使得不夠充分。
這飄香劍法,本來講究的就是凝神專一,快速精微,他們倆人彼此相助,留神他處,雖以二敵一,反不如葛令威和權恆光一對一來得厲害。
權恆光領會到這點,心裡暗喜,他把注意力集中放在進攻花容身上,這樣一來,使花容招招驚險,而葛令威奮力解救,全然無暇顧及進攻權恆光。
權恆光向花容連刺數劍,最後一劍,直取花容咽喉,葛令威驚呼一聲,連忙上前解救,不想自己卻露出一大破綻。
權恆光刺向花容的是個虛招,他瞧准葛令威的破綻,手腕一轉,手臂一掃,劍刺向葛令威的右肩,葛令威情急之下想抽回劍已來不及。噹啷一聲,手中的劍落在地上,右肩頃刻間血流如注。
花容大驚失色,挺劍上來解救,那邊盧平陽和唐成龍,也急搶上來,三個人團團圍住權恆光,權恆光長劍一揮,人已躍在空中,黑色的身影在雪地里,象一隻鳥那樣敏捷地躍出他們的包圍,穩穩地落在地上。
他把劍插進雪裡,一雙眼睛,冷冷地盯著呂不空。
他道:「飄香劍法,不過如此。」
盧平陽、唐成龍、花容三人又欲進攻,呂不空喝住他們。他說「技不如人,何必死攪蠻纏,以多打少,不免貽笑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