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記憶，四年忘卻》六十五

那個夜晚，夢的精靈光顧了他。她告訴他說，一個人死後，最好要葬在湖南與安徽交接的山區里，那裡是陰間的樂土，那裡怨氣很重，那裡都是陽間受到冤屈和不快活的靈魂，因為他們在陽間受著痛苦和悲涼，所以，在陰間，他們的怨氣讓他們聚在一起，享受熱鬧和交往，享受陽間沒有享受到的一切。而陽間，那些人生得意的、婚姻如意的、縱慾無邊的人死後都會葬在普通的墓場，你想看看嗎？他們在那些墓場里過著一個人寂寥、落寞的日子，靈魂囚在一個很小的墓室空間里。他似乎看到很多模糊的身影，一個個日夜在握的身影。精靈說，陰間和陽間的生活是反的，你要去那些怨氣重的地方，草木森林如初……他突然就驚醒過來了，出了一身冷汗。次日早晨，他還在想這個夢，他突然毛骨悚然：湖南與安徽是不相鄰的。他去翻日曆，是陰曆的七月，傳說中冤屈的鬼門關大開。那個夢以後，他再也沒有看到過陶小瀾。他們也再沒有互通過電話。儘管兩個人都還在同一個污染嚴重的城市，有時也可能同時走在人潮洶湧的淮海路上，偶爾也會被同一個城市恐怖案件所震懾，老孫一直假想，僅僅是假想，兩人在街上突然邂逅的場面，他可以想象她是如何的自然和恬靜，甩一下辮子，微微點點頭，就象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也許，一切只是一場真空，她的船隻是海上的蜃樓，消失在虛無里，而老孫還在海上眺望著她的船帆，空落落的一片。有時，他還和往常一樣，在夜晚來臨的時候，獨自坐在馬桶上，昏暗的日光燈下，看《聊齋志異》，有一刻，他突然在夢魘一般的幻想中驚醒：他遇到的不是辛十四娘，而是沙漠蟄影幻出的畫皮。他坐在那裡，想太原王生在東方微曉的時候出門去，遇到一哀怨的絕色美女——畫皮。王生問，你準備逃到哪裡去？美女畫皮答，逃亡的人，哪有一定的地方。王生說，我家離此不遠，要不，你就到我家去住，好嗎？老孫的確再也沒有看到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