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產(2)
萊拉的眼睛里充滿了淚水,並且用手的一側擦了擦鼻子。「我會不會失去我的孩子?」「我得給你做檢查,這樣我才能更加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我們先聊聊。當你流血時,你正在做什麼?」「昨晚我、查爾斯和他的朋友們一起去放煙火了。然後我們就參加了一個派對。就這些。」她抬起另一隻手,用兩個手指仔細地把一些零散的頭髮從臉上撩開,「當我們回到家裡時,我就開始流血了。」「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子宮痙攣的呢?」「今天早晨。」「你流了多少血?」「這會傷著孩子嗎?」她看上去像一個害怕說實話的孩子。害怕會被痛打。「你像月經時那樣流血嗎?」她向下噘起嘴的表情在說:「我不知道。」「你排出過看上去像組織一樣的東西嗎?」「我排出過這麼大的血塊。」她舉起手指比劃出二角五分硬幣大小的圓。「你用了多少衛生護墊?」「不,和平常不一樣。我是在擦洗時才發現血的。」「那現在情況怎麼樣?」「一點點。今天早晨就一次。」好極了,這樣看來她不是大出血。我開始感覺到有一點點寬慰了。我努力地想對萊拉好一點。「萊拉,在懷孕的早期,有很多種情況會導致流血。**或做完**檢查后,你可能就會出現流血現象。昨晚你們**了嗎?」「啊?」「昨晚或者是前天晚上你和別人做過愛嗎?」萊拉看上去受到了冒犯。「懷孕的人有想干那事的嗎?」「可卡因也可能導致流血。實際上,它甚至可能導致流產。你用了多少可卡因?」「誰說我用了?」萊拉的眼中靜靜地溢出淚水,就像漾出水的青瓷茶杯。「還是給你檢查一下,看看你流了多少血,再看看你的子宮頸是不是已經閉合了。」當她平躺在檢查台上時,我對萊拉的腹部做了觸診。她已經不再敏感怕觸,只是有些難以對付。我拿起一個胎兒聽診器,去聽萊拉腹中嬰兒的胎音,我屏住呼吸,直到我能聽清它為止,那聲音既像一匹小馬賓士時快速不連貫的蹄聲,又像一台老式的滾筒洗衣機發出的有節奏的水流響動。我微笑著抬頭瞥了萊拉一眼,她正在咬自己的指甲。「這是孩子的心跳聲。」我告訴她。「我就知道我不會失去孩子的,」她說,「那你也沒必要給我檢查了。」萊拉的眼淚已經風乾了,消失得無影無蹤,連道痕迹都沒留下,就像是酷熱的7月里濺在地上的水。我告訴萊拉,無論如何,我都要給她做一次檢查,而且在檢查時,我發現了她流血的陳舊痕迹,銹褐色。大概是昨晚留下的,當然也可能與昨晚毫無干係。她的**里沒有新流出的血。我檢查了她的子宮頸,那裡緊緊地關閉著。我的內心深處感覺到了一股說不出的輕鬆。我害怕萊拉是自發性流產,這種現象有相當高的幾率,包括我在內的很多婦女都經歷過。有時,流產是一個悲劇。另外一些情況下,它似乎是女人身上發生的自然現象。幾年前,我目睹了一次流產的發生。病人到醫院時已有了九周身孕,子宮痙攣併流血,我一個棉球接一個棉球地擦拭病人的**,每一次拿出來的棉球都被鮮血浸透,圓圓的棉球頂端染成了深紅色,宛若牡丹。最後,我看到了開放的子宮頸口,在微弱的檢查燈照射下,那裡有一團灰色的組織,被清澈透明的薄膜包裹著。我的心沉了一下。胚胎的產物。被肌肉發達的子宮排擠出的嬰兒仍然嵌在那個裝滿膠狀物質的「大口袋」里,像貓眼大理石一樣。現在它終於走到了它旅程的盡頭。「我無能為力了,」我對病人說,「看起來你好像要流產。」我把一隻戴了手套的手放在裹著她雙腿的床單上作了幾秒鐘的人工按摩。我用環型鉗夾取一塊紗布,吸去了**里的大部分血。我輕輕地環繞著活組織泡狀物合攏鉗環。這銀元般大小的物體表面光滑,一次,兩次,它都從鉗中溜掉了。第三次的努力終於使薄膜袋破裂了,清澈的液體噴涌而出。我的心又是一沉。我又把鉗子帶著角度斜放了進去,在那個組織周圍合上鉗環,最後終於把它小心地從**里提取出來。它有著天鵝絨般的醇紅,一部分扁平得像盤子一樣,胎盤的固定物曾經附著在這裡。當失去羊水后,這層薄膜就萎縮成一個我能夾住並能掀開的薄片。裡面的某個部位是微小得還不能辨認的胎兒,它看起來與其說像小蝌蚪,還不如說是纏成一團的線。沒等她看到,我就把這些胚胎的產物放在了塑料容器內,然後緊緊地合上了蓋子。稍後,輸送員趕來收集我們的樣本,把它放進插在金屬支架上的試管中並進行培育,然後再運到實驗室。在消過毒的杯子里,那一小團紅色的泡狀物質連帶其他所有的東西都漂浮起來。病理學家將其舀出,檢查了薄膜、胎盤和小小的胎兒。兩個星期後,他的檢查報告就送過來了,並歸檔到了病歷中。這就是所有的一切。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會流產。這個女人就這樣回家了,除了悲傷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