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啊?」裴玉嬌怔住了。她上輩子是認識司徒修,可現在不是上輩子啊,為什麽她要逃?司徒修應該也不認識她。
感覺到自己做了傻事,她訥訥地道:「不、不認識,我……」大概是因為突然見到他,有些詫異,畢竟記憶里,她嫁給司徒修時方與他第一次相見,如今提前了三年,她如何不驚,再加上司徒修積威甚重,她才會第一時間就想著逃走。
見她垂著頭說不清楚,裴玉英除了嘆氣還能說什麽?反正她也習慣了,遂拉起裴玉嬌的手道:「我也抽了簽文,你陪我去解簽。」
裴玉嬌點點頭,把帷帽戴起來。
再次走到廟前,她偷偷四處張望,只見司徒修好像不在了,頓時鬆了口氣。
兩人去解簽,卻聽聞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笑——
「好巧啊,裴二姑娘。」
裴玉英轉頭一看,卻是許家姑娘許黛眉。
許家因出了個皇貴妃,早年被封長興侯,長興侯夫人常氏一連生了三個兒子,最後方得了個女兒許黛眉,寵得跟什麽似的,恨不得將天上的月亮、星星都摘下來給她,養成了她嬌慣的性子。後又因太子被廢,許家水漲船高,許黛眉在京都更是橫著走,貴女圈裡,眾多姑娘附庸,什麽都讓著她,可裴玉英不曾。
裴玉英也頗傲氣,容貌出眾不說,琴棋書畫無有不精的,且還能幹、有主見,自然看不慣別人討好許黛眉,且後來又發生了一樁事,更是讓兩人之間的矛盾加深。
起因是在長公主府舉辦的茶詩會。
裴玉英撞見許黛眉欺辱胡家一位姑娘,瞧不過眼出手相助,兩人就此結仇,後來再見面更是話都不說。
今日她竟然主動打招呼,裴玉英挑眉道:「確實巧,但我要去解簽,先行一步。」
「急什麽呀。」許黛眉笑道:「咱們許久不見,不敘敘舊?」她一邊說,一邊把玩腰間的玉佩。
裴玉英目光隨之而動,等到看清楚這玉佩的模樣時,她整個人怔住了。
這玉佩乃羊脂玉所刻,大約三寸長,雕著只貔貅,要說這種圖樣,實在普通,因多數公子哥兒佩戴的都是瑞獸。可這塊的左下角是有道裂紋的,這裂紋是她親手所致,不慎摔壞,然而周繹一點都不怪責,還喜孜孜的每日戴著,說這玉佩如今是獨一無二。
但這獨一無二的東西,現在卻戴在許黛眉的腰間。
眼淚一下子湧上來,差點流出眼眶,可自尊絕不允許裴玉英哭,她迅速的轉過頭,「我與你無話可說。」她拉住裴玉嬌的手快步走了。
她的力道有點大,裴玉嬌被握得有點疼,奇怪的抬頭看了妹妹一眼,發現她的眼睛微微發紅,「妹妹……」她柔聲問:「你怎麽了?你要哭了?」為什麽呢?
裴玉嬌並不了解玉佩的事情,她上輩子只知吃喝玩樂,明知自己笨,卻也那樣天真的活著,只到死時方明白,人呀,說死就死,死了就會與親人徹底分別,然而她這樣的人竟也有死而復生的機會,這回她定要好好的關心家人。
她搖著裴玉英的手。
裴玉英拿帕子擦拭一下眼睛,勉強笑道:「沒什麽,是有灰塵進去了。」
聽起來好像在騙人,裴玉嬌歪頭瞧她,「有什麽事,妹妹可以告訴我,我也能給你出出主意。」
這樣的話自她口中說出,簡直讓人震驚。
裴玉英心頭一喜,捧起她的臉,「嬌兒,你也會說這些!」
「嗯,我好歹也有腦袋的。」裴玉嬌道:「我看出你不高興了。」
「可你幫不了我。」裴玉英嘆口氣,「你幫得了,我自然會告訴你,可現在又何必叫你煩心呢。」
她終於明白,周繹為何不來侯府。
許黛眉看著她的背影,嘴角不屑的一撇。裴玉英仗著父親神勇,驕傲自大,可如今東平侯府的處境實在算不得好,即便裴臻凱旋而歸,也比不上他們長興侯府,聰明如周繹,當然知道該怎麽選。
想起那個年輕男子,她臉頰微紅。
周繹的容貌雖不是數一數二,但長於曹國公府,又是嫡長子,氣度不凡,擅長騎射,十八歲便已經做了副指揮使,五百兵馬供他驅使,調度得當,常得皇上誇獎,這樣的男人,何必讓給裴玉英,反正兩家也有結親的意思,她對周繹很滿意。
今日就先讓裴玉英嘗嘗失敗的滋味吧,等到將來她跟周繹成親,裴玉英還有得哭呢!
她得意的走往裡面進香。
裴玉英卻沒有興緻再解簽了,在廟中客房等馬氏與裴玉畫,之後便坐馬車回家。
兩姊妹都靜默不語,裴玉畫奇怪了,想起一事,嘲笑道:「剛才看到那許黛眉,還是一副『天下我最美』的噁心樣兒,呸!不知道怎麽會有人愛捧她的臭腳,我看著就煩,你們瞧見她沒有?」
在厭惡許黛眉這一點上,她們姊妹都有共識。
裴玉英沒說話。
裴玉嬌道:「在門口遇到了。」
「哦。」裴玉畫又瞧了一眼裴玉英,看她蔫蔫的,很不適應。她戳戳裴玉嬌的胳膊,努嘴道:「她怎麽回事兒?」
裴玉嬌搖頭,「我也不知,遇到許姑娘之後就這樣了。」
裴玉畫疑惑地道:「啊?難道被她欺負不成?」而後挑起眉,「二姊姊,你怎麽能屈服於她!她算什麽東西,長得沒你漂亮,才華也不如你,不就仗著她姑姑是皇貴妃嘛,她根本是草包,就是咱們大姊,拿出去都比她出彩!」
裴玉嬌驚喜道:「真的嗎,我比她厲害?」
裴玉畫看她認真地詢問,抽了下嘴角,敷衍道:「是。」
裴玉嬌頓時喜笑顏開。
見著姊姊高興,又聽三妹那麽誇獎她,裴玉英的心情好了一點兒,淡淡道:「她欺負不了我,是因別的事情。」
「什麽事?」裴玉畫好奇地問。
「你不用知道。」裴玉英道:「我自己能解決。」
裴玉畫哼了一聲,「隨便吧,我本來也不想聽!」
兩個人又互相不理會了。
裴玉嬌想破了腦袋也不明白她們怎麽那麽善變,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針。
從明光寺回來,侯爺夫人問起簽文如何。
因馬氏不知,裴玉英回道:「沒去解。」
「怎麽回事?」侯爺夫人詢問。
這兩姊妹,一個是為司徒修,一個是為許黛眉,耽誤了正事。
裴玉英連忙道:「簽文都是好的,大姊那簽,我問過竹苓,是上好的簽,我那支也不錯,便是不解,亦能知曉大概的意思。」她把簽文念給侯爺夫人聽。
侯爺夫人點點頭。
馬氏笑咪咪地道:「簽文好就行了,有時候解簽的大師還不是喜歡信口胡說,咱們心裡有數就行。我看玉嬌自打摔了一跤後,倒比以前伶俐可愛,明年定會有樁好姻緣。」
這話侯爺夫人愛聽,她馬上道:「嬌兒是比以前聽話,夫子都誇她刻苦呢,還會看書背詩了!」
裴玉嬌倚在她旁邊,笑得眉眼都彎起來。
以往她不知道學這些有什麽用,現今看到眾人都誇她,她發現好處還是很多的,一來家人都高興,二來顯得她聰明些,與眾家夫人、姑娘來往的話,不用怕太過丟臉。
幾人說了一會兒,二房的公子裴應鴻、裴應麟從書院回來了,兄弟兩個,一個十五歲,一個十歲,都是秀才。
馬氏見到兒子們,關切道:「外面冷,你們怎麽才穿這麽點兒?」又訓斥隨從,「怎麽服侍哥兒的,自己倒知道穿得厚實!」
裴應鴻忙道:「娘,咱們剛才在外面打了會兒馬球,通身是汗,所以才穿得少些。」
裴應麟則笑道:「還去喝了酒……」
侯爺裴孟堅原是話少,聽到這句,眉頭一皺,大聲訓斥道:「你們才幾歲呢,竟然去喝酒!跟誰去喝的,這馬球又是跟誰玩的?書院里的夫子何時如此縱容你們了!」
裴應麟年紀小,被嚇得話也不敢說,低垂著頭。
「回祖父,今兒夫子下學的早,咱們本是要回家的,路上遇到幾位同窗邀咱們一起去打馬球,孫兒覺得放鬆一下沒什麽,後來才發現竟是去薛家。原來薛公子常同他們一處玩,聽說有時還有官員、小吏也去。」裴應鴻口齒伶俐,「半途薛公子使人端些酒菜來,隨便喝了點兒,還望祖父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