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我家殿下沒有故意缺席
從天而降的猛猙巨艦在琉貝克城引起廣泛恐慌，而巨艦墜落鏡湖掀起的驚濤駭浪則讓湖泊周邊的眾多建築遭了殃。沒有出現死傷者可以說是格外幸運，不過因找不到渲泄的出口，在財產和精神兩方面都蒙受了莫大損失的琉貝克民眾，其怒火的矛尖結果紛紛指向連斯塔王室。
數以百計的民眾一大早就擁擠在王城前抗議問詢，混雜著怒氣與恐慌的質問讓負責接待的宮庭侍官焦頭爛額，而這時理應在場主持大局的某宮庭學士卻偏偏不在王城。在無知與無援里孤軍奮戰，幾乎被民眾質問淹沒的宮庭侍官，在窒息前最終扔出「那艘船是邪惡侵略者的先鋒，被我英勇的天馬騎士團擊墜」這一距離事實十萬八千里的答案。
「邪惡侵略者？這樣的東西從哪裡冒出來的啊！？」
「這個，學士大人正前往調查，應該會很快得出結論。」
「喂喂，真的被擊墜了嗎？它可還擱在岸邊呢！」
「騎士團已封鎖了周邊地域，為避免危險，還請大家保持距離。」
「啊啊，聖龍在上！請保佑我們遠離災厄！」
「聖龍在上！請讓學士立即回來吧！」
……儘管答案遠離了真相，但在宮庭侍官流血流淚的努力下，彌散在琉貝克城的混亂總算得以稍稍收束。而與此同時，某位把善後處理丟給部下的無血無淚的宮庭學士，卻在能夠遠眺王城的湖岸小丘上，興緻勃勃地打量著前方擱淺的運輸艦。
「哦哦，看來進行得很順利嘛！」
從小丘望去，此刻運輸艦的艦首艙門已然開啟，一隊隊衛兵從敞開的艦門裡魚貫進出，將一具具冬眠貨箱連同囚禁其中的珍獸天馬等給運了出來。運出來的貨艙堆放在湖邊，手持斧頭的重騎士依照指示將貨箱外的冬眠裝置給一一劈開。
珍獸們在陽光下徐徐取回了體溫，不過剛從強制冬眠里蘇醒的它們此刻虛弱，從王城各處緊急召集的醫師們正仔細檢查著珍獸們的狀況，並協助它們儘快恢復過來。有好幾匹狀況不錯的天馬，已經拍打著翅膀飛上了青空。聽聞天馬嘶鳴的連斯塔眾人，紛紛露出欣喜的神情，並朝山丘投來由衷感激的目光。
和那些聽著侍官鬼扯而驚駭的民眾不同，他們大都已知道是尊貴的龍使截獲了盜獵者的飛船，並把這些潔白的聖獸給送回了古蘭貝爾的大地。
「老實說，真是得救了。」連斯塔的宮庭學士戴楊，一邊點燃手裡的香煙，一邊朝旁邊的賢龍使者致上謝意。「冰河期的地表生態相當脆弱，要是這些物種再繼續減少的話，這顆行星的生態系統可是會從頂層開始崩壞的。」
「……你很清楚嘛？」文稻皺皺眉頭。
「這個嘛，畢竟自然博物是我以前做研究生時的課題啊……不過話說回來，用的居然是聖諾瓦帝國的梅汀級啊，就算在盜獵者里也是相當奢侈的裝備了吧？」戴楊感慨似的看向運輸艦。
連運輸艦都認得出來？文稻的神情更加驚愕。
「不瞞您說，以前旅行時沒錢時買星際機票，就時常混在貨艙里搭便車前往別的星域……」戴楊將煙頭湊到嘴邊猛吸了一口，並露出回憶往昔溫馨的表情。「梅汀號的貨艦密封性很差，就算穿著宇航服躲在貨艙也時常被凍得失去知覺，有好幾次我都是在再生艙里被救醒的，所以記得很清楚。」
……靠，真虧你能活到現在啊，大叔。
文稻聽得滿頭黑線，出於慎重起見，還是向本人確認著。
「大叔，你不是古蘭貝爾的人嗎？」
「龍使明察，我是『娑婆客』。」戴楊率直回答著。
「娑婆客？」那是啥？
文稻表情和語氣都透出疑惑，不過戴楊的吃驚卻更甚於他。
「喂喂，身為龍賢家臣，居然連『娑婆客』都不知道嗎？」
「這個嘛，其實我被聘為龍賢家臣並沒多久……」文稻沒好意思說出「沒幾天」這樣的話，並對出身地稍稍進行了文學性的修飾。「再說我們故鄉那邊並不流行星際旅行，所以有些概念或許不是很清楚。」
「……看來龍使的狀況也蠻複雜的。」戴楊朝文稻投來同情般的視線，就像安慰般的拍了拍他肩膀。「算了，說起來我也不太擅長和尊貴人物打交道呢……既然如此，那不如我們就彼此都輕鬆點隨意交談吧，文稻老弟？」
「能這樣最好不過。」文稻聞言也鬆了口氣。這位叫戴楊的鬍渣學者，很像他以前職場里某位挺照顧人的前輩，比起那些畢恭畢敬地將他奉為龍使的連斯塔人來說，還是隨便的態度更能讓他放鬆下來。
「其實照字面上的意義來理解就可以啦！對古蘭貝爾星的原住民來說，我們是『來自娑婆星海的訪客』，簡稱就是娑婆客。」戴楊望著天穹對文稻解釋著。
銀河系裡有數以萬億計的生命星域，而不同星域的發展程度相差極大，有些星域成為橫跨銀河的龐大星際帝國的中樞，有些星域則還在銀河邊陲緩慢演化。這樣的落差極容易造成先進文明對原生文明的野蠻侵吞，所以銀河法中也格外重視對原生文明的保護。不過無論怎樣，對那些尚未踏足星海的行星原住民來說，來自娑婆星海的訪客往往都是具有極大不確定性的存在。
「不過，我是得許可的。」
為澄清自身立場，戴楊特別對文稻出示了考古許可證。許可證由銀河聯盟頒發，特許持有者以考古為目的踏足被保護星域，並與原住民進行不干涉文明演變的淺層接觸。
按照戴楊的自我介紹，他為考察古蘭貝爾星的先期文明而來，在和原住民接觸期間被連斯塔王室聘為了宮庭學士，一邊積極進行著先期文明的考古，一邊也抽空為連斯塔王出謀劃策。哪怕從擔任宮庭學士算起，戴楊在古蘭貝爾星也已呆了五年以上，對這裡情況可以說比大多數當地人都還要熟悉。
「……真是厲害。」
文稻感佩地點點頭。對剛剛踏足娑婆海、尚未適應家臣身份的他來說，古蘭貝爾星上有戴楊這樣一位同時熟知星界地界事務的人物在，實在是相當幸運的事情。沒打算浪費這份幸運，文稻隨即切入了任務相關的問題。
「我想問問，那些盜獵者也是娑婆客嗎？」
「不，其實不是。」這樣說著的戴楊臉上浮現出一抹苦色。「實際上，在各地猖狂捕捉珍獸的，都是連斯塔當地的不法之徒。」
連斯塔的天馬棲息在穆拉森林的深處，能找到它們甚至將其捕獲的，只有熟知其習性的連斯塔人。那伙來自娑婆星海的盜獵者並未自己動手，而是藏身幕後，鼓動連斯塔的不法之徒去大肆捕獲當地珍獸，然後以微薄利益從他們手上收購獵物。
為幫助那些不法之徒對抗取締偷獵的騎士團，盜獵者們甚至還給他們弄來了武裝戰艇等軍火裝備。獲得軍火裝備的不法之徒，由此晉陞成足以與騎士團匹敵的反叛武裝。除了更加囂狂地狩獵珍獸，也在連斯塔各地製造接連不斷的混亂。
混亂削弱了騎士團取締偷獵的實力，連帶著亦打擊到連斯塔王室的威信。靠這樣的骯髒手段，那伙盜獵者不用弄髒自己的手，便得到了大批可以在星際黑市上出售的珍貴資源。而據戴楊私下調察得知，這樣的幕後交易至少從五年前便開始了。
「……你是說，從五年前就開始了？」
文稻被嚇了一跳，驚愕看著宮庭學士。
「這樣的事情居然持續了整整五年，難道你們就沒想過向領主求助嗎？」
「這個嘛，聖龍幾乎不到地上來……」戴楊吐出沉重的嘆息，猶豫片刻后才再度開口。「我就跟你說實話吧，文稻老弟，你的降臨是近半世紀以來連斯塔人和聖龍的初次聯繫，在那以前我們根本沒有和領主聯繫的渠道。」
文稻聞言不禁呆然。雖然早知道龍族對管理地上世界缺乏興趣，但身為領主竟缺席到這等地步也未免誇張過頭了吧？作為龍賢王家的新人家臣，嚴格來說文稻其實對身份還沒多大程度的自覺。不過既使如此，聽到領民代表以極盡婉轉的形式陳述著對領主缺席的意見時，一股火辣辣的感覺還是從臉頰飛快升起。
「咳咳！其實殿下不久前剛剛返回龍領，應該還不知道事情變得如此麻煩。」文稻儘力維護著主君的形象。「不過請放心吧，翡翠龍領再怎麼說也是殿下的領地，絕不會放任盜獵者胡來。我就是被殿下派來解決此事的。」
「是嗎？那就拜託老弟啦！」戴楊朝文稻投來彷彿要鼓掌般的殷切眼神。「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請儘管提出來，我會盡全力幫你的。」
「我想先去看看情況，可以的話請派位嚮導給我。」
「沒有問題，我會安排一位可靠人物給老弟擔任嚮導。」戴楊爽快點著頭。「本來照道理說我應該陪你去才是，但陛下出征前委託我鎮守王城，一時半會兒抽不開身。再說我也沒啥戰力，去了大概也只有拖後腿的份。」
大叔你還真是誠實啊……文稻聽得一滴冷汗。
「不用擔心啦，瑪秋婭將軍可是連斯塔騎士團里僅次於陛下的強者，不僅曾數次討伐盜獵者，對穆拉森林的地理也格外熟悉，在士兵中威望也很高。由她來擔任嚮導，我想應該不會有任何不安。」
「……聽起來好像很不錯哦？」
僅次於陛下的強者究竟得有多厲害？比那位斧劈太空艦的女漢子還要生猛么？沒想到小小的連斯塔王國還真是藏龍卧虎呢……等等，總覺得好像有些什麼地方不對的樣子？就在文稻隱隱約約覺得不妙時，旁邊的宮庭學士突然抬頭望向空中，用手做出遮擋陽光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