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李媒婆見夏嘉弦半天沒有應聲,喝了口水,面色有些不悅,「嘉弦吶,你也知道你的情況要找到人娶你已經不容易了,這朱老二和陳秀才我看都還不錯,配你也是足夠足夠的了,你在他二人之中選一個,早些嫁了也算了了心思。」
李媒婆說的有些道理,只是這兩個人夏嘉弦又實在是不太敢嫁,於是從懷中掏出了典當公孫容翡翠墜剩下的銀子遞給李媒婆,「李大娘,你看能不能再給我問問其他的人家,這兩個人嘉弦實在是高攀不上。」
李媒婆面色很是難看,卻還是接了銀子,嘴上卻不停,「你這親事實在是不好辦,年紀已經十九了,家裡又犯了那樣的事,任是誰也是萬萬不願意娶了你的,你說是不是,容公子?」
李媒婆又盯著公孫容猛瞧,公孫容半垂著眼,臉上的表情似嗔似怨,「話倒也不能這樣說,我倒是滿心愿意的,只是嘉弦不願意罷了。」
李媒婆的表情像是吃了蒼蠅,看看他又看看夏嘉弦,「你們不是表兄妹嗎?」
公孫容抬眼看夏嘉弦,那眼神在夏嘉弦看起來滿是殺氣,可是在李媒婆眼中恐怕就是含情脈脈了,「在下和嘉弦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兄妹沒錯,但是我和嘉弦也是定了親的,你沒聽她喚我容郎?」
這容良和容郎聽起來本來就極為相像,李媒婆便信了,夏嘉弦哪裡敢反駁,只能深呼吸讓自己鎮定。
「嘉弦啊嘉弦,你定了親怎麽還讓我給你說親事呢?多虧沒成,若是成了,我這金牌媒婆的招牌還不讓你毀了,以後可千萬別來找我李媒婆了,真是!」李媒婆憤然起身,夏嘉弦猶豫了片刻便追上,將剛才給她的銀子要了回來。
反正以後是不可能托李媒婆說媒了,而且這銀子是公孫容的,剛才自己是被逼得急了才把銀子挪用了,若是自己把公孫容的銀子這樣打了水漂,他還不殺了自己,於是夏嘉弦這寡廉少恥的名聲算是坐實了。
夏嘉弦進屋的時候,公孫容已經將那件潑了整碗葯的白衣脫了,坐在那張吱呀作響的床上看著夏嘉弦,夏嘉弦很是心虛,端了碗準備去煎藥,卻聽他道:「十九確實是不小了。」
夏嘉弦一聽再也淡定不了了,滿目幽怨地望著他,「容郎做甚毀我名節?」
事實上夏嘉弦更想戳他幾劍,她本來就已經嫁不出去了,如今他又這樣毀自己的名節,恐怕連朱老二、陳秀才也不願意娶她了。
夏嘉弦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可以快到這種程度,她甚至沒有看見他動,他便已經在自己眼前,夏嘉弦被他壓在牆上,聽他在耳邊說:「你若是再去找官府的人,我便殺了你。」夏嘉弦知道他是說真的,嚇得點頭如搗蒜,公孫容這才放開她。
夏嘉弦又去廚房煎了葯,這期間公孫容一直在旁邊看著她。
夏嘉弦覺得有些後怕,想來在自己去縣衙找人的時候,他就在自己的身後看著,假若她找到了人,他是一定可以逃脫的,可是以後他一定會來找自己,不過還好她沒有找到,所以他暫時還沒有想要殺她的意思。
夏嘉弦不敢看他,一來他赤著上身,實在有傷風化;二來夏嘉弦怕看見他的眼睛,夏嘉弦覺得他的眼睛太亮,像一把劍,直直刺進她的心裡,讓自己無所遁形,這感覺很可怕。
夏嘉弦將葯倒進碗里,正正好好一碗,公孫容挑了挑眉,待葯涼了他才端起來,皺著眉喝了下去,只是表情很痛苦,即使是夏嘉弦給他縫傷口的時候也沒有這樣。
公孫容喝了葯便又躺到床上去睡,夏嘉弦不敢再做出格的事情,否則一定會被他大卸八塊,折騰了一日也實在是累了,趴在桌子上便不省人事。
再醒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夏嘉弦急忙回頭,床上竟然已經沒有人了,夏嘉弦大喜過望,幾乎不能相信,然而還沒等夏嘉弦高興完,便聽公孫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什麽事這麽開心?」
公孫容倚著門框,嘴裡叼著一張餅,挑眉問夏嘉弦。
從天上墜入地獄也不過就是這樣,夏嘉弦只差痛哭流涕,想哭不敢哭,想笑又笑不出來,「我只是、只是……我的臉抽了。」
公孫容頗為費力地咬了口餅,又抬頭看夏嘉弦,「這餅太硬了,對了,你剛才說什麽?」
這一次夏嘉弦的臉真的抽了。
「現在有點湯就好了。」
上午的時候他說要殺她,現在他又可以用這樣幾近無賴的口吻說他要喝湯,夏嘉弦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也許這人生下來便是來折磨人的。
夏嘉弦用今天出去時買的菜做了個湯,炒了兩道小菜,因為早晨打翻了裝鹽的罐子,回來時又忘了買鹽,所以這兩菜一湯都沒放鹽。
公孫容只喝了兩口湯便皺著眉放下了勺子,起身到廚房倒了碗水,想來他是覺得涼水也要比夏嘉弦做的湯要好喝,可是夏嘉弦已經習慣了自己這讓人揪心的廚藝,所以也並不覺得有多難喝。
公孫容就著涼水吃了燒餅,只是臉色很難看,任何人連著兩頓吃這樣難吃的菜都不會有好心情吧,夏嘉弦想他已經對她的廚藝完全絕望了,或者對她絕望了。
現在已經很晚了,可是公孫容絲毫沒有想要離開或者把床讓給夏嘉弦這個姑娘家休息的意思,他坐在床上換了葯,又開始端詳胸前的小雞吃米圖。
夏嘉弦怕他越看越生氣,若是因此對自己下了殺手,實在是死得太過冤屈,於是夏嘉弦拿起了他那件臟污不堪的白衣,上面被血和暗褐色的葯汁弄得慘不忍睹,然而最大的問題卻是那道從胸前到腹部的刀口,她拿了針線量了一下那道口子的長度,綉一枝梅花應該可以遮住,便穿針引線開始綉梅花,希望可以將功補過。
等夏嘉弦綉好了兩朵梅花抬頭的時候,公孫容正站在旁邊看著她,她嚇了一跳,扎了手指疼得一抖,公孫容離夏嘉弦本就不遠,那針便以不可逆轉之勢刺在了他的手上,夏嘉弦急忙鬆了手,獨留那根銀色的針和他相望無言。
公孫容拔掉了那根針,一隻手拍在了桌子上,在上面留下了一個極深的掌印,幾乎要把夏嘉弦那張小桌子打破。
公孫容皺眉盯著夏嘉弦,拳頭握上又打開,如是幾次才開口道:「上床睡覺。」
夏嘉弦見他躺到了床上,自己卻不知道該怎麽做,站了一會兒就見公孫容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然後他又看了看他的劍,夏嘉弦便箭一樣的衝上了床。
夏嘉弦知道他並不是正人君子,他殺了他的哥哥,姦汙了他的嫂嫂,可是夏嘉弦相信他……的傷,還有她右手握著的剪刀。
這張破床本來就不大,兩個人躺著很是擁擠,他還光裸著上身,夏嘉弦自然是睡不著,但是公孫容卻睡得很香。
半夜公孫容開始發燒,夏嘉弦覺得若是他從此一睡不醒也很好,至少他的劍下會少幾條冤魂,誰知他竟然還是醒了。
因為發燒的緣故,公孫容眼裡水光瀲灩,茫然問道:「這是哪裡?」
他看起來還沒有清醒,於是夏嘉弦隨口胡謅道:「此乃閻王殿,你殺了那麽多人自然是要下到十八層地獄去的。」
公孫容木木地看著夏嘉弦,好像沒有聽清夏嘉弦說的,又好像不相信夏嘉弦說的,「不可能,這不可能。」
夏嘉弦看他的樣子並沒有清醒的跡象,於是接著胡謅道:「我騙你做甚,怪只怪你活著的時候殺戮太重,閻王爺決定讓你下十八層地獄,受刑之後世世托生為豬,受人宰割。」
「不可能,我沒有殺人。」公孫容掙扎著想要起來,可是根本就沒有力氣,只得抓住夏嘉弦的手腕,滿臉希冀地看著夏嘉弦,「我沒殺人,你相信我!」
他的手很熱,掌心貼著夏嘉弦的皮膚,燙得她一激靈,但是她想起了那死在他劍下的七十八個人,想起了其中還有一個是四歲的孩子,便只覺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