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宋氏三姐妹(4)
她手持一把小羽毛扇。我們談話時,她一直輕搖著扇子。我記得在電扇的微風中羽毛的輕揚,我記得那個重要的下午很多細節。我們並沒一直談那本書的事,關於它,我們談得適可而止。她告訴我她到現在才答應見我,不是因為她不喜歡傳媒,而是因為根室。根室是我朋友,他讓孔夫人如此生氣,我很遺憾。她說根室在《亞洲內幕》中寫到她的事都是錯的。他從沒見過她,又如何能知道她的言行舉止。在那本書中他把她寫成一個邪惡詭譎的理財高手,走起路來象頭母老虎,在家中房間里橫衝直闖。孔夫人說起這些時,聲音抖顫著。她說她妹妹蔣夫人比她更生氣。而我,艾米麗·哈恩的信,使她感覺我想寫出真正的宋氏姐妹。真正的,她重複道,你是這麼說的吧?我說是的。我答應要小心核對事實。我試著向她解解新聞工作者的要義。他們應當迂迴曲折地從多種渠道獲取信息。」約翰寫的那些,」我說,「是他在上海和香港見到的那些人講給他聽的。他以為他看到了真相,我想,他不懂中國,不夠謹慎,所以您才看到了剛才提到的那些歪曲。」「但他怎能這樣道聽途說呢?還寫了這麼多,還把它印出來。這是不對的。這是可惡的。我妹妹很生氣,我們想,我一直不肯見人是否錯了。我一直過著隱居生活,不喜歡人多的場合。這不,我受到懲罰了。我知道我有很多敵人,啊是的,哈恩小姐,我應當跟他們交鋒,不該一味逃避。可我一直都害怕報紙和他們那套玩意。我的朋友──」她把一隻手搭到邵家姨媽的手臂上,「她說你是一個善良的女子,非常誠實。我知道你在戰爭中幫了邵先生很多忙。他們一家人很感謝你。要是我能相信你的判斷力……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的感覺……」「夫人,我們這就可以開始準備。」我說。孔夫人告訴我,我這麼快作出這樣的反應,讓她安了心。「我不會傷害您的。讓我們開始工作吧,我會把開頭部分給您看,當然我不能按宋家姐妹的意思寫作……」「我們當然不會……」「但我答應一點:要是我寫完了之後,你們不能接受這本書,我不會出版它。這您滿意嗎?」這次會談十分成功。她們雙方都對對方留下良好印象。過了兩天,宋靄齡就要秘書來通知項美麗,她同意合作。她說到做到,不僅自己跟項美麗合作,還說服她的妹妹們幫助她。二妹宋慶齡一直沒有正面響應,項美麗只在宋靄齡的安排下,跟她在公眾場合見過幾次。但小妹宋美齡卻對她大姐的安排言聽計從。她不久就派人跟項美麗聯絡,讓她繞道香港飛去重慶,在那裡參加她的各種活動。項美麗毫不猶豫地接受宋美齡的安排。她坐船到了香港,在一間小酒店等了幾天,就收到一封神秘的信,說是王太太去重慶的機票準備好了。這是項美麗第二次化名為王太太了。她在夜裡戴上一副黑面紗去領取那張乘客姓名標為王太太的機票。沒人來向她解釋為何要搞得這麼神神秘秘,項美麗自己的解釋是:「這是中國高層一向的行事作風。我現在正在寫宋家三姐妹的故事,自然就要依他們的安排行動了啰。」那時重慶正日夜遭受著日本人狂轟濫炸。香港往重慶的飛機只能在午夜十二時至凌晨兩點之間起飛,就是這樣也經常出事。有一次飛機不得不降落在珠江上,全部乘客都在日本人的機槍掃射下喪生,只有駕駛員泅水逃生。宋靄齡安排她的一名侍衛護送艾米麗上機。她對項美麗那一大堆行李很不以為然,她認為項美麗此行不過是去見一見宋美齡。來去不過一星期時間而已。但項美麗可不是這麼想的,她憑多年採訪寫作經驗知道,此事沒這麼簡單。由於每人只許帶一件行李,她不得不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羊毛衣上面套上了三件大衣,腳上還蹬著一雙羊皮靴,「我看上去像只企鵝,走起路來也跟企鵝似的蹣蹣跚跚。」她這樣回憶道。項美麗的估計沒錯,此去重慶她一住就住了三個多月。在宋美齡的外籍顧問端納的安排下,項美麗一到重慶就見到了宋美齡,她這樣描寫她對宋美齡的第一印象:我與蔣夫人的第一次會見比我上次在沙遜路看見她輕鬆得多。有些中國人告訴我,我會發現第一夫人沒她大姐那麼多的「人情味」。他們說我會因此而忐忑不安。他們的「人情味」何所指呢?也許意味著一切,也許什麼都不意味。有時它指的是公眾人物也不是無懈可擊,我這並不是對孔夫人和蔣夫人飛短流長。我認為它指的是一種「溫情」。的確,美齡的心比較冷。我估摸她或許想要堅冷如鋼,不過是以一種較為大氣和禮貌的方式表現出來。她認為公眾人物就應當摒棄一切個人情感和情愛,象英格蘭人一樣嚴肅冷峻。也因此,第一次見面后,我認為她對她大姐的愛,比她表現出來的要多。部分原因也由於端納的訓練,在他的調教下,蔣夫人在媒體和公眾面前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姿勢,都經過了計劃與斟酌。不過她們兩人談得倒是頗為融洽,開場的話題自然是宋靄齡,宋美齡跟她大姐一樣對根室書中有關宋靄齡的描寫非常生氣。她又對目前外界有關孔祥熙夫婦的流言蜚語評論道:「這是對我丈夫的間接攻擊。」艾米麗趁勢坦率地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