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隆冬10(1)
簡影出生在北京,但是她還沒遇到過象今年這麼么寒冷的冬天。夏吹和建豪是上海人,他們似乎有著與生俱來的禦寒能力,可以在睫毛掛霜的季節依然平靜地呼吸,完全不象南方人。「其實,上海的冬天比北京冷,因為濕氣太重。」夏吹對簡影解釋,並覺得她在任何問題上都突現著北方人的那種單純。有人告誡過簡影,不要和上海人走得太近,容易被他們利用,因為上海人個個都精明得很,不料開學報到的第一天,她就和夏吹一見鍾情了。準確地說,一見鍾情只是簡影單方面的感覺,至於夏吹到底是怎麼愛上她的,至今仍是一個謎。開學第一天,簡影站在學校報欄前面看公告,後腦勺痒痒的,老覺得有什麼東西緊盯著自己,回頭一找,便看見一個陌生的男同學站在離她不遠處的梧桐樹下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可是,她一回頭就背靠樹榦轉移了視線。他恬淡、沉寂,氣質憂鬱,簡影一眼就被吸引住了,那個男生就是夏吹。後來,簡影不止一次問夏吹:「當時,你到底看上我哪一點了?」夏吹每次的答案都一樣:「你的背影。」原來是背影,這讓簡影有些不可思議,回想自己那時的樣子,整個人因為高考足足瘦了十斤,骨架子比梧桐葉還單薄,這樣的背影居然也能讓他動心?或許,是那頭齊腰的長發吧,簡影狠心剪掉它的時候,夏吹失落了很久,那種表情就好象被她甩了似的,實在有些好笑。夏吹就是這麼個怪人,簡影從一開始就搞不懂他,但是越不懂就越愛,那種無法解釋的狂熱讓她時常懷疑自己真正迷戀的,是和夏吹之間,富有挑戰意味的捉迷藏似的愛情,而並非夏吹本身。通過夏吹,簡影又相繼認識了許多上海人。簡影覺得,他們只是過於自愛、謹慎,偶爾有點小家子氣,並非如傳言中那樣需要時刻提防,相反地,從他們身上,她也領會到了上海人獨有的講究。那種時刻保持的優雅與體面,是簡影至今仍感到遙不可及的氣質。比如,夏吹深不可測的誘惑力,鍾建豪風流倜儻的瀟洒勁,這一切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臨摹出來的。他們有點精怪,有點神秘,喜歡拐彎抹角,很少想什麼就說什麼,他們之間維繫著一張無形的網,有時候會讓簡影產生幻覺,彷彿自己忽然就變成了一個陌生的局外人。不過,事實證明,他們一直與她分享著極其美妙的時光,一起學習、一起聊天、一起找樂子,無憂無慮毫無芥蒂。偶爾,簡影也會憂慮,擔心和夏吹之間會因為生長環境不同而產生隔閡,然而,三年了,一切都保持著最初最正常的模樣,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到是那個糊裡糊塗的鐘建豪,去年突然改變口味,放棄了追求上海美眉,成天和外語系的一個叫阮菁的北京姑娘攪在一起。對簡影來說,這無疑是件好事,至少,圈子裡又多了一個北京人。寒假快結束這幾天,天氣忽然變暖了,於是,大家決定出來聚聚。簡影提前來到約會地點,半杯茶的工夫,阮菁就進來了。阮菁是那種讓人一見就想微笑,可人又風趣的女孩子,愛梳老式的麻花辮子甩來甩去,象是故意要把建豪的臉刷得鋥亮。阮菁坐到簡影身邊,要了一杯熱飲,接著,簡影就把在夏吹家過夜的事告訴了她。「感覺怎麼樣?」「有點怪,不過,還是挺幸福的。」「怪是因為你覺得這件事應該他主動比較好么?」阮菁的話問到點子上,但簡影並沒有感到後悔。「這到沒什麼,夏吹一向比較被動,比較悶。」兩個女孩各自喝口茶,沉默了一會兒。「在他家,我看見一個女孩子。」「你說什麼?」阮菁放下手裡的雜誌。「不是真人,是照片。」簡影幾乎馬上就憶起了那張臉。「不知道為什麼,我老也忘不了她的臉,很奇特的照片,很奇異的女孩子,好象故意躲在裡面偷看我似的。」「初戀情人?」「不,是他妹妹。」「夏吹從來沒和我提過他還有個妹妹,你真該看看那張合影,她妹妹有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面孔。」「太漂亮了?」「不是漂亮,是……」簡影搖搖頭,說不清楚。這時,夏吹和建豪走進來。「來啦!」夏吹坐下來,對簡影揚揚眉毛,用眼睛和阮菁打了個招呼。「噯,有一會兒了。」建豪突然感到無法忍受。「你們倆說話能不能不這麼做作,戀愛中的人哪有一天到晚用『你好』、『我來了』這種詞兒來問候的?真受不了。」夏吹笑笑,張開手臂,繞過椅背,把簡影的肩膀圈到自己的左邊。簡影很默契地把腦袋靠了上去。「這才象話。」建豪很滿意地點點頭。「我想把學生會主席的位子退了,你們覺得怎樣?」「為什麼?不是還有一年么?」簡影認為這對夏吹畢業前的綜合評估會有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