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咬著唇,皇后垂下頭,聲若蚊蚋。「干清宮那邊……皇上不是一直嫌人多嘴雜嗎?而且坤寧宮門前有活水流過,總會涼快一些。」
「可是那多打擾您午睡啊。」
「無妨的,不睡也沒什麼。」皇后急急搖手。
轉了轉眼珠,謝縈柔豁然開朗,促狹的打趣,「娘娘是想讓陛下到坤寧宮來見您吧?這也沒什麼難的,您直接和他說不就好了?」
皇后的臉頰泛出微紅,語氣中卻漾著一層惆悵,「你不知道,如果我和他說,他不會聽的.他聽你的。」
聞言,謝縈柔立即拍著胸脯保證,「好,你放心,我這就去和皇上說,保證讓他改到坤寧宮來上課!」
「還有,」皇后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一封信,「我有個閨中好友,自從我入宮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很是想念,想請你幫我送封信給她。」
「您想要見人還有什麼不能見的嗎?召她入宮就好了啊。」謝縈柔不解地接過信。
不過能趁機出宮玩玩也好,天天在這個四方盒子里坐著.她都快憋死了。
皇后嘆氣道:「你不知道,別人我可以隨便召見,但是她……我不能。」
謝縈柔的好奇心被挑起,「怎麼?您這個閨中密友還有三頭六臂不成?」
「不是她,是她的大哥。你大概也聽過金城絕這個名字吧?」
「金城絕?」她歪著頭開始想自己讀過的書,「好像沒聽過,他很有名嗎?」
皇后很吃驚地看著她,「你連金城絕都沒有聽說過?」
知道歷史很可能遺漏了許多不知名人物,所以她小心應對道:「我剛來這裡不久就入了宮,對外面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皇后也沒再問,只是耐心解釋給她聽。「金城絕是本朝民間第一富商,據說他祖上本來不是我們大明的人,是輾轉遷徙到這裡的,一直在大明沒沒無聞。但是到了他這一代,不知道他怎麼就如此有能耐,大做生意,竟然做到了如今富可敵國的境況。」
謝縈柔奇怪的問:「那豈不是好事?現在萬歲和燕王交戰,正需要大筆軍費,您去和您閨中密友說說,讓她大哥拿些錢來資助皇上,也可以謀得一官半職啊。」
「這個金城絕無意仕途,否則以他的財勢,早就可以做官了,先帝也曾經想將他攬為己用,但這個人很是精明,一直推三阻四,不肯入朝。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一直擔心他和燕王有勾結,所以我就更不能讓他的妹妹入宮來了。」
「哦,原來如此。」謝縈柔這才恍然大悟,「皇后您放心,我一定會替你把信帶到。」
皇后的孤獨她一直是看在眼裡的,現在若有事能夠讓她開心點,自己什麼都肯做。
難得出宮一趟,謝縈柔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換上前不久皇后親自賞賜她的一件嫩綠衣裙,梳好髮髻,高高興興地出了宮。
走在應天府的大街上,她很好奇地東張西望。
咦?旁邊有個古物店?「清明上河圖」里就畫著瓷器店,以前總是讓她看得眼饞,恨不得鑽到畫里偷上幾個盤子,現在她總算有機會重回古董堆啦!
一邊想著她一邊踏進店鋪,那店主迎上來就堆了滿臉笑,「姑娘是從宮裡來的吧?要點什麼?」
低頭看看自己腰上的宮牌,謝縈柔微笑以對。「老闆,你這裡有沒有什麼上好的瓷器?」
「有的有的。」老闆急忙帶著她來到旁邊的架子上,一一介紹,「您看,這是宮窯的青釉蓮瓣底紅如玉碗,是本店的鎮店之寶。」
謝縈柔湊過去看了看,稱讚說:「果然是好東西,不過掌柜的肯定千金不賣,我也要不起這麼貴的東西,只要隨便買個小飾品,可以隨身掛的就好。」
於是她在這店裡反覆挑了半天,終於挑中一個麟紋玉佩。雖然老闆說這玉佩是漢代的,但是身在古董鑒定世家,她怎麼會看不出這是唐朝仿造之物?所以討價還價了半天,她終於將玉佩買到手,歡天喜地地出了店門。
捧著玉佩,她開心得要命,看這個色澤,這種手感,是幾百年後無論如何也比不了的,可惜她那個賣古董的老爸沒眼福,否則他一定會笑得比她還像笨蛋。
正看得高興,腳下卻突地一拐,讓她差點從店門口的台階上摔下去,可她顯然還不夠倒霉,下一刻,又有個東西猛地砸到她的腳背上,把她砸得「哎喲」大叫了一聲。
「你們得意什麼?兵部就了不起嗎?盛庸還算厲害,但最後還不是被燕王打得屁滾尿流?齊泰呢?就會坐在朝堂上夸夸其談,也沒見他帶兵打仗,捉了幾個燕軍啊?」
「你們五軍都督府的人才最奇怪!好歹我們兵部出人出力,你們呢?府里一躺曬太陽,有事沒事派幾個人上兵部耀武揚威,以為你們是皇親貴胄啊?」
揉著痛腳的謝縈柔一聽就明白了,這是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的人在打架。這兩派向來積怨很深,說起來都是朱元璋惹的禍,因為兵部有調兵權無統兵權,五軍都督府有統兵權卻無調兵權,這種雙方都是看得著吃不到的境況,時間長了,的確會出問題。
看著前面已經抱在一起,打成一團的人,她搖搖頭,想順著牆邊繞過去,但腳尖又絆了一下,踢到剛才落在她腳前的東西,原來是一頂官帽。
忽然間,其中一人從戰局中跑出來,一下子從地上撿起那頂宮帽,還因為跑得太猛而撞了她一下,這無所謂,可他居然又回頭怒斥,「沒長眼睛啊?站遠點!」
撇撇嘴,她最討厭這種沒品官員了:「我站得夠遠了,可是沒想到大人您會跑過來。」
「好個利嘴的丫頭,連你都敢欺負到老子頭上是不是?」那人橫眉豎目,揚起拳頭就要打她。
這時旁邊突然伸出一隻鐵臂,攔在兩人中間,「宋和,你忘了上次是怎麼跟我保證的嗎?」
「蕭大人……」那人登時泄氣的低下頭,囁嚅著回答,「是兵部的人先起的頭。」
謝縈柔還沒從驚嚇中恢復,只能呆怔地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偉岸背影。
兵部那人立即回嘴,「宋和,你別胡說八道,明明是你剛才先出口傷人!」
「我才沒有……」
「都閉嘴。」蕭離約三個字出口,馬上震懾全場。他冷厲的寒眸掃了一圈,「你們是想嘗嘗詔獄的滋味嗎?」
兩邊的人登時噤如寒蟬,各自退後了一步。
本以為沒事了,謝縈柔正想趁機離開,不料還沒邁開腳步,又聽見一聲大吼。
原來是那個兵部的人心有不甘,故意在離開時用腳尖踢起一粒小石子,朝著宋和的臉踢過來。
宋和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連忙大喝一聲避開,但謝縈柔就站在他身後,連閃都來不及閃,眼看就要被打中時,忽地被撞開,接著只聽對面一聲慘叫,踢石子的人捂著自己的手腕,疼得直不起腰。
背對著謝縈柔,蕭離冷冷地看著那個妄想偷襲人的小兵。「三日之內,右手不要再用了,否則這一輩子你都用不上它。」
此話一出,兵部的人莫不倉皇而逃,宋和也趁機溜走。
蕭離剛要轉身查看謝縈柔的狀況,卻倏地破人從後面一把抱住胳膊,「蕭離!你太過分了!賠我十兩來!」
他蹙眉,轉過身,低垂下眉眼,只見那個總像爆竹一樣的丫頭捧著碎玉,怒氣沖沖的瞪著他。
「我辛辛苦苦存了兩年的月俸才終於買到玉佩,你說!要怎麼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