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風眼(六)

凜風眼(六)

夜風在今天聽起來有點兒恐怖,高個子女孩兒說,風裡面有鬼,我說對對,草娘的鬼魂不會馬上離開肥哥的。高個子女孩兒就鑽進我懷裡,她忽略了我腿上打著夾板仍然絲絲縷縷地疼著,把大腿搭在我的身上。我們不說話,唇舌糾纏在一起,手也不老實,各自摸到了對方的禁區。我聞到高個子女孩兒身上的味道。

高個子女孩兒說,我們作愛吧,我不怕肥哥聽見。

高個子女孩兒脫了我的衣服也脫了自己的衣服,她這時才留神了我的傷腿,於是沒讓我主動,她伏在我的身上把想給我的給我。她很賣力,濕了褥子也濕了毛毯。她呻吟的很文靜,但喘息卻狂熱甚至狂燥。我適應著在黑暗裡看清她,但真的太黑暗,我沒能看清。她尖巧的手指撫在我前胸,白嫩堅實地靠近我,身體一陣一陣地收縮著。

那個小個子女孩兒並不比這個高個子女孩兒抽勒的緊。

屋門隔開的客廳里,草娘的小狗哼了一聲,它哼得悠長。我和高個子女孩兒同時停止了動作,我感覺我的家什一下子軟在那裡,也感覺到高個子女孩兒突然中斷了分泌,她愣在我的身上,然後,突然擁住我。她在我身上發抖。

小個子女孩兒在早晨來找我,她看到了屋子裡穿著我的睡衣的高個子女孩兒,當然,也看到了肥哥床上躺著的草娘。聽說死了人,她沒敢進屋。肥哥真的抱了草娘一夜,我起床時看見他仍然保持著昨晚的姿勢抱著草娘。我說老兄你放下她吧,都僵硬了,放下吧。肥哥抬眼看我,緩不過來神兒,這時候小個子女孩兒在外面叫門,把肥哥也給叫「醒」了。

「那,那我走了。」小個子女孩兒說。她轉身小跑著下樓梯,頭也不回。我站在門口看她急切地離開,心想她是被死鬼嚇得呢還是被躺在我床上的高個子女孩兒給氣的。小個子女孩兒有生來的酸勁,表現在男女關係的嫉妒上是別有風味的。她昨天給我打電話時就已經帶著她特有的酸味了,今天一早兒趕來也是出於昨天的酸味兒。

肥哥要求我在家裡呆著,他要去辦理草娘的後事,我應下了。高個子女孩兒在打電話,她要找她的同學來接她回去,她自己不敢回去,就算是大白天她也不敢走。我說丫頭你把頭上的橡皮筋兒那下來勒那尺板兒上,我教你彈吉他,教你指法。她說不學了不學了,心裡發毛,外間挺著個死人,裡間怎麼還能學彈吉他?我說你全當她睡了或者全當那屋子裡沒有人。她說不行不行得走得走。我說丫頭你別這樣害怕用不著這樣害怕,就踮腳跳到她面前用嘴親她,沒想到她突然大叫起來,拉著長聲兒叫,邊叫著邊閉著眼睛,等她叫完了睜開眼睛看見我的臉就在離她不到半尺的地方看著她,她又一次大叫起來,她叫著把我一腳踹開。這下踹得結實,我實實惠惠地砸在地上,尾骨坐出了聲音。

客廳里那隻草娘的小狗汪汪起來,它汪汪著撲到我們面前,我疼得出了眼淚,伸手把小狗的頭給按住,小狗乖乖地不叫了。我看見小狗的眼睛里也有淚花兒。

窗外飄起了雪花兒。這是在昆陽多年見不到的景色。

高個子女孩兒終於等來了她的同學,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被摔的很慘,疼出了冷汗。

肥哥的兩室一廳里,一個活著的男人和一個死去的女人。

屋子裡有些《新新視點》散落在各個角落,我信手拿著看。肥哥的「高原末梢」專欄可能是天天有,因為我在每張報紙上都能看到。

「……

和高原相對應,平原和海洋合理地存在著。高原沒有消亡之前,對比就顯現在時時刻刻。傳說中的昆陽在千百年前也是一馬平川,後來因為一場大雪就歸屬了高原,那喜瑪拉雅的魅力竟然能吸引著平地瘋狂隆起,步挺立平洋的後塵。千百年前高原使得平原突變,千百年後,平原又吸引著原本昂揚的高原。

我可憐著那些雪山下的石土,日益溫暖溫和的氣候使他們漸漸消失了個性。這些個性的消失使它們鬆動,使它們很容易被風化,被撬得脫離掉山野,也許會被用在和平原一樣風格的建築上做個磚瓦。

我能不能看到那一天,海拔被消磨得幾乎等同於海,人間大同了,**曖昧到一種格式裡面,而且,這種格式是被稱為世上最傑出的格式。

……」

「……

象漢子陽痿一樣,高原也在患著性病。高原的漢子要狂喊著發泄,可遠古的高音越來越弱,雪不下了,多年也見不到,雖然雪山上仍然有白色。太陽笑微微地釋放溫柔,叫你不再敢在交配的時候呼喊,即使交配引發了疼痛,你仍然不敢呼喊。人們都不再呼喊了,世界平靜得跟平原一樣。

當年,我們這裡為什麼隆凸成為高原呢?

……」

我點著單拐溜達,站在窗戶那裡,看外面白米粒兒一樣的雪花。昆陽的雪花沒有傳統的樣子了,就象漫天的碎米在飄落一樣,沒有「花兒」,只有顆粒。

我的尾骨是新傷,小腿是舊傷,新傷比舊傷疼。我的褲襠里也疼,夜裡黑暗中高個子女孩兒發瘋一樣的抽動,磨得我有些紅腫。我渾身好象都是傷痛。看著肥哥的文字,我覺得我可能心裡也傷了,沒有象肥哥傷得那麼厲害,也可能傷得不是一個部位,但我覺得我傷了。我下意識地摸著心口,想摸出點疼痛來。

愛情是傷人的還是女人是傷人的,我弄不清楚了。

那個高個子女孩兒,按照今天的表現推斷,她就再不會來到我這裡了。她是從生理上的恐懼,對死人的恐懼,也許是對死亡的恐懼。我對她的感覺在肥哥的慫恿下已經明顯曖昧起來,覺得她身上的可愛處處洋溢著,可她不是愛我,她表現的不是愛情,愛情不會在我已經傷著的身體上毫不體貼地加上傷痛,也不會因為恐懼而放棄已經發生的愛情對視。我昨天在咖啡廳里提到了她嫁人的話題,她的反應也不是愛情的反應。我需要收斂,不然我會象肥哥對草娘一樣受傷。那個小個子女孩兒天生的妒忌並不適合我的個性,她雖然極力適應著現代風格的、隨意的、小資式的、無所謂式的妒忌,但被城市氣候壓抑著的妒忌一旦在一個時刻爆發出來,那就能摧枯拉朽。我害怕被爆發的什麼流體波及,這個愛情不會穩定穩固在家庭的範圍內的,等發展成婚姻的時候,每一個男女關係的細節都是不定時的炸彈。

我看一眼牆上靠著的英格蘭吉他,那根斷弦被我扔掉,吉他則變得很不工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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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門下走狗大聯盟――一群特立獨行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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