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風眼(七)

凜風眼(七)

葬禮在籌備中,肥哥不在家也不上班。他把草娘拉到醫院的太平間里,同紙門街的社區人員一起張羅著。我打電話叫醫生來我這裡,給我紅腫的尾骨上塗抹碘酒噴雲南白藥。外面米粒兒狀的雪花兒只下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停了,原本的秋風被小雪過濾后,演變成了冬天的風。這些風,開始刺骨。

呆在家裡實在悶,我拄著單拐來到街上,選了一個臨街的茶室叫了壺普洱茶,看外面的風景。陰冷的天氣使紙門街上的人加快了腳步,寒風如同春風一樣裹貼著行人,迎風的被勾勒出各色的胸部,順風的被勾勒出臀部,都圓潤堅實,都繃緊著並且運動著。人們的穿著已經從原先的沒有個性成功地過渡到了個性淋漓,讓天下明明白白地了解這世界有高有低有男有女。昆陽有了都市的模樣,紙門街上很難看得到從前據說常能看到的民族服飾,雖然我知道紙門街和昆陽城有半數以上的藏苗傣彝等族人。茶室里的音樂雖然還是葫蘆絲,卻已經用電子鼓做配器了。

我萌生了一個念頭,用我的電吉他演繹一下昆陽人人知道的《月光下的鳳尾竹》。我喊老闆請給我幾張紙和一支筆。

我在紙上寫上前奏,我想這個前奏還是需要葫蘆絲來吹,還是抒情緩慢地吹出這個「引子」,然後我的電吉他和鼓聲要突然進入,和葫蘆絲一定要形成反差。對了,中間的過門兒再次需要抒情緩慢下來,最好用女聲哼唱那個最原始的音節。女人,世界、昆陽、紙門街,都少不了女人。

我落筆,感覺中我在寫肥哥的「高原末梢」,我在用另一種方法寫他的專欄。

天陰著,茶室里有點兒暗,一個年輕的女服務員把燈打開了。女服務員稚嫩的臉很純情很美很原汁原味,打開的燈光卻說不出來的黃藍紅綠淫蕩紛飛。燈的開關在我附近,女服務員伸手的時候我注意到她的手指,那排指頭是典型的鄉土風格,短小,齊頭,皮膚黝黑。高原上的紫外線相對強烈,這雙手是在太陽下勞作過的,千百年的高原上就應該是這樣的手在勞作。小個子女孩兒的手也是短小的樣式,但指尖嬌嫩,皮膚細膩;高個子女孩兒的手已經是都市風格,和上海廣州的小姐沒有了區別。我不安心,走神兒,兩個女孩兒無論高矮都和我**了,我不知道哪個愛我,哪個我愛。

我散亂我的思維,肥哥在不停地抒發著他從愛情體會出來的高原情結,他是愛高原還是愛草娘?我太簡單了,還是肥哥讓世界弄複雜了?

昨天夜裡草娘的小狗一聲哀號,我軟下了我的性具,外面是挺著個死人的,我多少也免不掉恐懼和晦氣,我從此會不會陽痿?我使勁想淫蕩的事情,想兩個女孩兒緊緊的陰腔,但我沒有衝動。

我集中精力理弄我的曲子吧,好久沒有撥弄我的英格蘭吉他了。

我的手機響,肥哥給我打電話說要是我想出門逛逛的話,就在紙門街上找個美術店幫他給草娘做個牌位,他打算把草娘的骨灰供在家裡,我說好的好的,我找紙門街上最好的美術店,會給草娘做一個棗木的或者紅木的牌位。肥哥在電話中囑咐我再三,他說要在牌位的落款上註明他的名字,要在牌位上寫「愛妻方春草之位」。我頓了頓,答應了肥哥。

十一

我躺在我屋子的床上,肥哥躺在他屋子的床上,我們開著門,用不著面對面也能說話。

草娘的一小陶罐骨灰和罐前的牌位離肥哥只有半米的距離。葬禮簡陋而短暫,肥哥作為草娘的唯一「親人」,招待了紙門街社區的領導和不多的街坊。他把骨灰在紙門街上撒掉一部分,留下一些密封在陶罐里,供在了自己寫字的桌子上。肥哥說,他在葬禮上哭得頭暈。

前後三天時間,《新新視點》因為肥哥的曠工給他調離了編輯崗位。肥哥並沒因為這個降職而惱火,他還在混沌中。他說他的「高原末梢」已經寫得枯竭了,怎麼寫也寫不明白人們的心思,怎麼也不能揭示更深刻的東西,他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寫高原末梢而不直接去寫高原的最高點。他說昆陽是個不倫不類的城市。

「你還戀愛著嗎?」他問我。

兩個女孩子都沒有在草娘死後給我電話。

「你要找到自己的最愛才好。」他說。

我找不到和兩個人任何一個人產生的戀愛感覺。

「那個高個子的不錯。」他說。

她不一定是在愛我。

「我看她是愛你。」他說。

好像不是。

「那個侏儒不可靠。」他說。

那個侏儒是愛我,至少比高個子愛我多一點,她知道嫉妒。

「沒看出來她怎麼嫉妒嘛。」他說。

人們在學著小資學著開放,她的嫉妒表現得很現代。她不想和老式女人一樣不洒脫。

「怎麼說?」他問。

說不清,但心裡清楚。

「那你準備選那個侏儒了?」他問。

我再想想。

「哪個你也捨不得?」他問。

其實哪個我都捨得,肥哥,我從平原來。

「舍吧,舍吧,去找個愛情,別認為找女人就是找愛情。去找一個敞敞亮亮的專心專意的女人,去找緊抓住你不放的女人,一個心裡只裝著你只在乎你的女人。」他說。

那,現在的兩個都不配。

「草娘死在咱家裡,你怕不怕?」他問。

有點兒怕。

「丘子要是在,他絕對不會怕。」他說。

那個丘子也有愛。

「你的腿怎麼樣了?」他問。

怕是一半會兒好不了,我動了元氣。

「我聽見了你和高個子幹了,你忘記了你有傷。」他說。

我想她是害怕,我安慰她。

「你的愛心很特別,有點兒我追求和懷念的山野風格。」他說。

我是男人。

「兄弟,我也是男人啊,我曾經是一個多麼齷齪多麼懦弱的男人啊。」他說。

肥哥你的陽痿一直沒治嗎?

「在治,這個東西需要有女人才能治好,而且需要一個好女人才能治好。」他說。

現在街上的壯陽葯可不少呢。

「現在,我不想治了。」他說。

還是治了好,抑制本來就生長著的東西,是罪過。

「現在這城市裡好像只剩下男人和女人了,除了男男女女以外,還有沒有別的值得我們活著的啊?」他問。

記得小時候喜歡注意女人的**,長大后發覺了女人的屁股很美,呵呵。

「是啊,發覺女人的屁股美大概是因為想起那些屁股的某些功能,還有隱藏在屁股周圍的神秘了。」他說。

咱男人也是。據說女人打量男人的時候也看牛仔褲前面拉鎖的部位,女人也和男人一樣。

「世界上幸好只有男女之分,多了更累人。」他說。

**屁股是命中注定的東西。遮蓋住還是顯露出來老是演變著進行,這就是男人女人的歷史了。

「該凸起來的遮蓋住或者壓下去就不真實,你看現在街上的流行服裝,**屁股都在凸出,顯露。」他說。

也修飾。

「對,也修飾。」他說。

我聽到了肥哥屋子裡嘩嘩的紙聲,他好像在寫東西,寫了又撕掉,再寫再撕掉。我也拿起筆,一口氣寫完我的曲譜,瞪著我的英格蘭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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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門下走狗大聯盟――一群特立獨行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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