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夏雲初覺得趙正勇肯定要跟隨在宋天岳左近處理軍務，卻沒料到這人完全不似忙碌憂心的模樣，大咧咧就走入這營區，當真叫她滿心驚嚇。

「這些……這些事，喚個傳令兵來做就是呀。」夏雲初訕訕的只憋出來了這麼一句話。

趙正勇這才終於捨得望了夏雲初一眼，又搖搖頭，沒有講話，不知是個很么意思。

夏雲初頓時又覺尷尬起來。

趙正勇已經進到這營區裡邊來了，她再說什麼都為時已晚。但凡靠近過病患的人，不先隔離兩周看看情況，可不能再接觸旁人。

而更尷尬的，還是趙正勇的身份。

他是偏將，官階本就比夏雲初要高，和夏雲初又並不那麼熟悉，夏雲初可不能像指揮李順那樣，將活兒分派給他。按照規矩，偏將尋營，夏雲初這個醫官甚至需要在一旁陪同伺候著。

夏雲初相信趙正勇沒有那個意思，可、可……這情形也太奇怪了。

趙正勇默默做事，夏雲初眼看他不聲不響的模樣，乾脆自暴自棄起來，也不管趙正勇，兀自轉身忙起自己的事來。

有什麼話，也等夜裡再說。

帶著這樣莫名其妙的心思，夏雲初這一日的活兒也就做得有些魂不守舍。幸虧這些全是她平日做慣了的事，即便有些心不在焉，也並沒有多大影響。

李順也是直到傍晚的時候，才發現這營裡邊多了個趙正勇，不免有些愕然。

夏雲初見他那驚訝的模樣，便開起了他的玩笑，道，「就你這樣的警覺呀，得虧進來的是趙大哥。若是換了個細作，咱們現在可不都得抓瞎么。」

李順也是少有的一陣尷尬。

趙正勇在邊上看著二人說話如此隨意，不免是在胸中憋了陣嘆息。他也不是傻子，見到他們關係這樣親近，心中早就有了猜測。可現如今真叫他見著，也還是禁不住有些難受。

二人笑著講話，夏雲初雖盡量將趙正勇也帶到話題當中，可也還是免不了有些疏離。再加上趙正勇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邊，數次陷入自己思緒裡邊，不過胡亂答應幾聲，倒是叫夏雲初反生了些尷尬。

夏雲初見趙正勇眉頭微鎖，也不知他心中儘是惆悵，還以為是前方陣中有什麼煩心事，便漸漸收了聲音，生怕打攪了趙正勇的思緒。

三人踩著營帳陰處一路前行，等快要走到最後頭去時，趙正勇才猛然驚醒，發現身邊二人都再沒有聲息，頓時也覺得有些愕然。

「你們……」趙正勇微微一頓，卻也不知該怎麼開口詢問。

夏雲初卻是微微一笑，就將那股子尷尬帶了過去，開口講，「趙大哥，你既進來了，輕易也是出不去。我這人正是缺人幫忙，你願意搭把手，我是高興的。可就是委屈你，也跟著一併沾染病氣。」

趙正勇這才舒了眉頭，扯了點笑容，「你既然不怕，我自無礙。你手上有傷，我能搭個手也好。」

他沒有正面回應夏雲初的話，卻分明是帶了些私心的意思。

儘管這話也沒有說很多，但不知怎地，李順卻好似聽出了一絲責備的意味。

——明明有人在旁邊跟著，怎麼還讓夏雲初傷到手了。

李順自己原本沒有很在意，可聽到趙正勇一句話，到底心中還是存了個疙瘩。到底，確實是他照看不周，可也輪不到趙正勇來說這話吧。

他微轉過頭去，用餘光望了趙正勇一眼，卻正好碰上對方也看著他。兩人目光一碰，就已各自扭開。

李順忽地就覺得有些不舒坦。

有人願意冒險進入隔離區幫忙本是好事，他心中卻因為趙正勇的介入而平添了些不耐，好像自己的什麼東西被搶走了一樣。

可這樣的想法，又叫他怎好在夏雲初面前表現出來。

而趙正勇心中存了別樣想法，和李順眼神一對，無端就生出心虛，頓時又是閉口不言。

夏雲初費心想要讓尷尬的氣氛融開，可那兩位漢子各自心存芥蒂，夏雲初試了兩次，得到的俱是些含糊的回應，不免也是在心中略略嘆氣。

這還得是她不清楚兩人心中所想，若是叫她知道了，肯定要笑話他們一番。

說到底，可不都是因著和姑娘對得少，全缺了份大氣。

既然總也無法讓氣氛緩和，夏雲初索性也就不再多做掙扎，只是沉默地領著二人，到了平日歇息用餐的地方。

督軍雖然總是不見人影，可每到這飯點，都會準時出現在。

夏雲初和李順雖然心中煩他，也不能不給他飯吃。而督軍也沒有要和他們多話，只是在見到趙正勇的瞬間，眼神猛地一個閃爍。

那裡邊所透露出來的，是一股深深濃濃的厭惡和憤恨。

「你也進來了。」

督軍這話說得咬牙切齒，又好似有著無限的幸災樂禍。

夏雲初有些看不得督軍這種得意洋洋的態度，瞥了一眼他還沒好乾凈的斑駁麵皮，眉頭輕皺，不經意地道，「你自己還一身臊，就不要沾惹旁人了罷。」

督軍見夏雲初盯著自己臉上看，頓時明白她話里所指，氣得要死。可他現在就算不指望夏雲初幫著治病，卻也還惦記著蹭夏雲初點兒吃食，於是只能狠狠向趙正勇瞪眼，然後就垂低了眼帘。

趙正勇先前一直跟在督軍身邊做事，可從沒見過督軍這樣默默吃癟的模樣，忍不住詫異地多瞧了幾眼，讓督軍的臉色變得更難看起來。

夏雲初自己倒是完全不在意督軍的尷尬，說完那句話以後，壓根兒就不再去望督軍，轉而招呼著趙正勇用餐。

等見到吃食，趙正勇又是一陣驚詫。

夏雲初和李順二人吃的東西，在這軍中可並不常見——即便是在外頭，也並不很能見到這樣豐盛的東西。

這不是軍中常見，甚至說不上是官家供給。但趙正勇想到了隋弁，心中才有些釋然。

那到底是隋家少爺，就是在這軍中，恐怕也還是有不少私人貨物直接就從京城隋家一併運過來。他要給夏雲初分些，這營中能見到各種雜亂補給，也就不奇怪了。

督軍就是想著要與他們一道用那些食物，才顯得這樣乖順。

趙正勇不免瞧了瞧夏雲初，忽地覺得這姑娘並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純良。可他轉念一想，憶起當初夏雲初那拼著性命引天雷的模樣，又覺得是自己想岔了。

敢衝到殺場上去的姑娘，又怎麼可能是個羞怯善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