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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我媽給我洗澡,我死活要穿著內褲和一件跨欄背心躺浴缸里,老太太進來一看就不樂意,跟我嚷嚷說我是你親媽,給你洗個澡你還用穿著衣服?我跟她哼唧,我說我是真不習慣,我三十多了,哪能光社身子在你面前呀,不好意思。老太太頗不屑一顧,說你個沒良心的,你長到三十歲了跟你媽說不好意思?你都上小學了你還光著屁股睡覺,到現在,你小時候光這屁股洗澡的照片我還給你留著呢。不由分說就扒我衣服,非說穿著衣服不好洗。還真沒想到老太太勁兒還挺大,加上我又負了傷到底讓她得逞了,先在我後背上打上了一巴掌,那叫一個疼。我躺在浴缸里,舉著打了石膏的右手,我媽一點一點地特別小心地給我擦後背,我忽然覺得特別幸福。「媽,我覺得我特別幸福,你們沒把我給扔了。嘿嘿。」說完了,我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想起來說這麼一句。老太太還跟年輕的時候那麼生猛,我一句話不和她的意思她就發飆,掐住我的脖子就把我腦袋往浴缸里按,差點我就喝了一口水,總算她良心發現即使收回了她罪惡地手。我趕緊抓起毛巾把臉上的水抹乾了,拿起手邊一個空杯子,舀滿了水朝老太太潑了過去。「行啊老太太,玩我不是?我讓你再欺負人!」一連潑了好幾杯,老太太躲在馬桶邊上,大叫「不敢了,不敢了。」老頭再外面咚咚地砸門,我才住了手,又舀了一杯水,手裡攥著,「過來,接著給我洗。」又揚了揚手裡的杯子,「老實點啊!」老太太嘿嘿地笑著,又接著給我擦背,很舒服,我忽然想起了奔奔,誰知道姥姥有沒有像這樣給她洗過澡啊,即使有,我想,也是在她很小的時候吧,等她像我一樣到了三十歲的時候,會有這樣一個人給她洗澡嗎,想到這些,我的心裡就一陣酸楚。一邊洗澡,我一邊把奔奔的事給我媽說了,她顯得比我還有傷悲,一度紅了眼圈。下午吃飯的時候,我問奔奔,我說奔奔要是你有個哥哥像高原這樣的,你高興嗎?她乜斜了我一眼,說我可不指望著我有個那麼牛B的哥哥,我指望著能有個像你這樣的姐姐就行了,親的,跟我一個媽的。我點了幾個她愛吃的菜,她最愛吃的就是蚝油生菜素炒土豆絲了。我還徵求了她的意見,我說:「奔奔,那你把我當你姐吧,高原就是你姐夫,跟你親哥似的。」奔奔哈哈大笑,「你妹妹我可不糊塗,你把我當親妹妹,你不在乎,咱媽受得了嗎?我呀,我還是當我自己吧。」她說完了跟服務員要了一瓶果茶。我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特別不好受,我看到飯館外面那些大學里的女大學生背著雙肩背優雅地走過,她們看上去很平凡,不漂亮,甚至比不上奔奔的一半漂亮,可是她們是跟奔奔不一樣的。我知道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生活,不一樣的際遇和旅途,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奔奔和她們一樣年輕。「奔奔,我知道你爸爸是誰?我認識他。」奔奔的眼睛一亮,幾秒鐘之後又暗淡了下去,「操,姐姐你別拿我尋開心了。」她顯得有點沮喪,有點惱火。「真的奔奔,我真知道。」我在公眾場合拿左手吃飯太彆扭,只能不停的喝水,奔奔也給我要了一瓶果茶,她顯得相當不認真。「奔奔你爸是個詩人。」她一口果茶沒咽下去,噴了出來,噴了我一臉。咳嗽了半天,她指著我,「姐姐你不帶這麼玩你妹妹的啊,我知道你是編劇,你妹妹我掙倆錢容易嗎,別回頭你弄一生活不能自理的老頭,告兒我是寫詩的,是我爸,非讓我養活著。我崇拜文化人不假,可我也不是雷鋒啊。」我很驚訝她這麼說,不是因為她不相信她爸是詩人,是因為她還能知道雷鋒。「行,你還知道雷鋒。」「哈哈,我能不知道嗎?」她很得意地看著我,「學習雷鋒好榜樣,雷鋒吃了搖頭丸也和我一樣……」她開始搖晃著腦袋,高呼搖頭的口號,還好被我及時地制止了,否則我懷疑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叫警察。吃飯吃到了一半,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奔奔說了,包括詩人和高原他媽的故事,包括高原的想法,我說的時候,奔奔一言不發地聽著,我說完了,她還是一言不發,她的樣子讓我有點沉不住氣,我自作主張把這事都跟奔奔說了,萬一出點什麼事我還真扛不起。過了半天,奔奔才開口,「行,我知道了,我先謝謝你了。我還有點事,我不和你扯淡了,等你胳膊好了,我請客。」她收拾了東西就往外走,叫我給攔住了,「嘿,別走啊,你還沒說呢,到底怎麼個意思啊?」「什麼怎麼個意思啊?」她看著我,一臉的詫異。「什麼什麼個意思啊?當然是我跟你說的話了,你爸,你哥……」「得,得,得,跟沒說一樣!」她有坐回來,端起我面前的水喝了一口,「你跟我一說,我知道了,這就完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道不同不相為謀啊,我還是踏踏實實過我的日子吧,也省得叫他們惦記著。」說完了話,拎起小坤包就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回來,「回頭你看見我爸,我哥,我操,真他媽彆扭」她自己說出來叨咕了一句,說實話我聽著更彆扭,「反正就是你說的那倆人,你受累替我問聲好兒,我這整天忙地昏天黑地的,就不去看他們了。」誰家趕上這麼一閨女那叫一個沒轍,我從下午離開那餐館兒開始就琢磨這事,琢磨到現在也沒想出個頭緒來。穿好了衣服,我在客廳里看電視,老頭又被張小北拉出去打保齡了,我媽切了點西瓜放在茶几上。我問她,「媽,你說奔奔要是你女兒,你怎麼辦?」我瞪著眼珠子看了我半天,我巴望著她能說出點有深度的話來,沒想到她憋了半天就憋了一句「幸虧不是。」氣得我一塊西瓜皮差點摔她臉上,終於還是沒敢,我翻著白眼兒自己窩沙發上繼續想。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恍惚覺得有人拿手拍我的臉,張開眼,我看見張小北那流氓的臉,我哼哼著,「讓我再看你一眼,看你那流氓的臉……」說著我猛地坐了起來,瞪大眼睛看著張小北的臉,我媽又在旁邊一邊給張小北拿西瓜一邊罵我不正經。我們坐在一起閑聊了一會兒,我把張小北叫到裡屋,跟他說了李穹被打的事,張小北一下子就變的沉默起來。「好好的結婚生孩子得了,當什麼演員啊?又不是沒人娶她!」張小北忽然來了一句,「你們演藝圈也太亂了,警察也不管一管。」他瞪著眼珠子拿手指頭指著我,彷彿是我乾的。「嘿,嘿,嘿,麻煩您受累把手放下,欺負我們殘疾人是不是?再說了,是他們,他們」我強調著他們,「我是知識分子。」張小北來了一句,「蛇鼠一窩!」行,說得好,我跟高原可不蛇鼠一窩嗎!送走了張小北,李穹電話就追了過來,第一句話上來就問我,「你跟他說的?」張小北這孫子肯定出了我們家門兒就給李穹打去了電話。「啊,是啊。」我含糊著,「不是故意的,他正好今天來我們家,閑聊,聊起來了……」「不是告訴你不許傳了嗎?」「嘿,他也不是外人啊,那是我哥,你……你前夫。」我把前夫倆字說得很輕,絕對是下意識的。「孫子,上來跟橫狗似的先把我橫一頓!」李穹有點恨恨地,「他又上你們家幹嘛去了。」「沒事,找我爸玩兒。」「他自己有爸,找你爸玩?」李穹很誇張地提高了聲音,「是找你爸玩啊,還是找你玩啊,我告訴你,張小北對你可是賊心不死啊。」我還真聽不出來李穹說這話的時候是帶著怎樣的心情,有點酸溜溜地又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人家都說聽話聽音兒,媽的,我這回沒聽出來。「怎麼樣了事情,警察那邊怎麼說?」我趕緊轉換了話題。李穹那邊丁零噹啷地也不知道在幹嘛,鼓搗了很久,她才說話,「還能怎麼說啊,就問了問最近得罪了什麼人沒有?都跟什麼人來往,我都一一交代了……」然後就又沒聲音了,有是一陣丁零噹啷,我忍不住問了她一句,「你幹嘛吶!」「我收拾東西呢,你不說去青島嗎?」「行啊,過兩天,等我明天回家也收拾收拾東西。」「那我先不跟你說了,胡軍一會兒來,我先給他弄點吃的。」我還沒說話,她就把電話給掛斷了,真叫我佩服,有異性沒人性的東西。一晚上,我翻來覆去地怎麼也睡不著,給高原打了個電話,這孫子又跟狗似的跟我咆哮,他一忙起來,天塌下來他都不在乎。我爬起來上網,跑到聊天室里找人聊天,誰都不搭理我,嫌我打字慢,我忽然想起來我多年以前在新浪網上申請過一個郵箱,已經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沒有去看過了,我很費勁地才想起了密碼,進去檢查我的郵件。我很意外地收到一個網友的信,感謝信。那個女孩給我發過照片,還跟我打過很長時間的電話,是為了她想去跟一個網上認識的男孩見面的問題,我只記得她長的很醜。在EMAIL里,她告訴我,他們已經結婚了,她很感謝我給了她那麼多的鼓勵去見那個男孩,那個現在已經成為了他丈夫的網友也很感激我,他們希望能跟我見上一面,當面跟我說聲謝謝,在信的最後還留下了他們家的電話號碼。我良久地對著電腦出神,想起上次我跟高原意外的在貴友旁邊的酒吧里相遇的情景,我覺得很神奇,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和緣分也許真的是天定的,誰也不能和命爭,是的,我們就像那些恆星,只能遵循著命運給我們安排的軌跡,好象奔奔和高原,好象我和張小北,好象李穹和胡軍,所有的挫折我們都感到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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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羽代表作:圈裡圈外(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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