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3)
原來陳局長什麼都給楊登科考慮到了,楊登科還有不感恩戴德的?他只差沒跪到陳局長前面,喊他親爹了。楊登科沒辜負陳局長的厚望,進了電大后一心撲在學習上,發誓要學有所成,往肚子里裝點真貨進去。他不僅僅為了一紙文憑,如今僅僅一紙文憑並不怎麼管事了。不用到組織部和人事局去查檔案,隨便到哪個單位的廁所里轉一圈,碰到的不是本科生就是專科生,說不定斜眼一瞧,那位不中用尿濕了褲子的還是研究生呢。至於這些專科生本科生甚至研究生的來歷,當然最好不要深究,反正如今好多事情都是深究不得的。楊登科卻是憋足勁到電大來充電的,而且要充得足足的,真正讓自己的素質上一個檔次,好為今後的進步打下堅實基礎。因此兩年的時間裡,楊登科心無旁騖,天天家裡電大,電大家裡,兩點成一線,連局裡都捨不得花時間回去一趟,工資都由老婆聶小菊到單位去領取。特別是臨近畢業的這三四個月里,楊登科將被褥都搬進了電大,吃住一律在學校,說頭懸樑錐刺股,沒那麼誇張,說夜以繼日,廢寢忘食,則完全是事實。就這樣經過苦讀,克服年紀大記性差的不足,終於把沒有摻假的貨真價實的電大文憑拿到了手裡,算是有了一塊擲地有聲的轉干進步的敲門磚。想到此處,楊登科臉上不由得浮起一絲淺淺的自豪。這是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成功的自豪,真切實在,顯得有底氣,腳下的步子也邁得高了。還忍不住將兜里的文憑拿到手上仔細瞧了瞧,然後放嘴邊吻吻,吻得很抒情,像第一次吻自己心儀的女人一樣。不覺得就出了學校大門。陽光很亮,亮得讓楊登科似乎有些傷感。楊登科早過了迎風垂淚,對月傷懷的年紀,一時不知這份傷感因何而起。回頭望了望身後那塊粗大的貴都市電大的招牌,這才意識到了自己傷感的原因,原來是要和這個待了整整兩年的母校分手了。不過楊登科覺得這份傷感是如此美麗,他已經好久沒懂得傷感了。忽瞥見大門一側有一個地攤,擺著各種各樣的紅綠本子。一旁支著小木牌,上面寫著出售各類文憑和證件的字樣。楊登科覺得如今的事就是這麼有意思,賣假文憑的專挑大學門前的黃金地段,搞打砸搶的則瞄準了官車或警車才下手。也是怪,這個地攤在電大門口擺了也不只一日兩日了,平時楊登科進進出出的,一門心思只想著學習,對此總是視而不見,今天卻不知怎麼竟引起了注意。大概是自己袋子里就揣著一個文憑,想看看地攤上的文憑究竟有何不同,楊登科不由得向地攤走了過去,彎腰拿了一個紅本子翻了翻。原來是赫赫有名的某重點大學的文憑,大紅公章,校長簽名,一應俱全。擺攤的老頭立即向楊登科靠過來,問他需要哪所大學的文憑,價格可以商量。楊登科拍拍手中文憑,說就要這種,老頭立即報了兩百元的價格。楊登科沒有吱聲,心想一所名牌大學才值兩百元錢,如果是自己身後這所電大,豈不只值三五十元?楊登科心生感慨,卻沒有生氣,也沒有為自己懷裡那個毫不起眼的電大專科文憑自卑。因為自己是扎紮實實脫產學習了兩年才拿到這個文憑的,這樣的文憑沒有什麼水分,含金量高,跟地攤上這些假文憑自然不可同日而語。楊登科撇下老頭,提著手上的生活用品,大踏步朝前走去。還沒走上一百米,一輛三菱吉普從身後開過來,繞到前邊攔住了楊登科。一瞧原來是同班同學鐘鼎文,他跟楊登科一樣拿了文憑剛出電大校門。別聽鐘鼎文名字斯文,人卻長得五大三粗,而且是城西派出所所長,往地上一站,確有幾分威風。他有單位的警車供自己專用,讀電大這兩年幾乎天天開著警車到學校來上課,楊登科經常搭他的車。鐘鼎文生性豪爽,跟大家都合得來,同學們請他幫個什麼忙,他總是有求必應。楊登科二話不說上了鐘鼎文的車。鐘鼎文說:「到哪裡去?」楊登科說:「我提著這些東西,還能到哪裡去?」鐘鼎文笑笑,方向盤一打,將楊登科送到貴都市九中。他知道楊登科的老婆聶小菊是九中的教師,他們結婚十多年了一直住在學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