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跳過的舞(3)
歲月在不停的變換,愛好也是,有很多的感覺也是,是不知好歹吧,伊藍在心裡罵著自己,把蝦子殼吐到桌上的時候,忽然有種止也止不住的噁心。她奔到衛生間里,吐了。章阿姨走到衛生間的門口,問她說:「你是不是受涼了?」伊藍搖搖頭。「去醫院吧。」章阿姨說,「去醫院看看。」「不用了。」伊藍漱了漱嘴,用熱水洗了把臉說,「可能是今天練舞太累了,我想我躺躺就好了。」躺到床上去,閉上眼睛,又是那張臉。他站在講台上,在黑板上用力地寫下他的名字:卜果。大家不知道那個姓究竟該怎麼念,卜,卜,卜,底下嘻嘻哈哈亂成一鍋粥。一堂課下來,他一口純正流利的英語征服所有的女生和一半的男生。卜果。真是個怪姓,怪名字。敲門聲又響了。敲完后章阿姨開門進來,手放到她額頭上問:「好些沒?真的不用去醫院嗎?」「不用。」伊藍說。「你不要恨我。」章阿姨說,「我這都是為你好。」「怎麼會!」伊藍把頭調到一邊。「那,睡吧。」章阿姨嘆口氣,替她蓋上毛巾被,空調也調好,出去了。那個夜裡一直在舞,旋轉后再旋轉。醒來后,覺得全身都是酸痛的。早飯做好了放在桌上,章阿姨已經去上班,自從從縣裡調到市裡后,她上班的路上需要一個多小時,要換兩班車。「我這都是為了你。」她總是這麼說。這也是真的。為了讓伊藍受更好的教育,伊藍上初中的時候,她丟掉了她的鐵飯碗,經朋友的介紹,到市裡的一所藝校教鋼琴,好在待遇不錯,家長和孩子們都很喜歡她,說她有耐心。但是她從不把學生帶到家裡來教,家裡的鋼琴,是給伊藍一個人用的。再者,帶學生回來學家裡太吵了,會影響伊藍學習。所以,為了掙錢,她往往周末的時候也要往學校或學生家裡趕。「我含辛茹苦,都是為了你。」她總是這麼說。記得有一次上語文課的時候,老師忽然講到含辛茹苦這個詞,伊藍好端端地就手腳冰涼起來,她怕這個詞,是真的。六月末的天熱,少雨。清晨的陽光就帶著極大的穿透力穿越雲層急速照射大地。伊藍好不容易擠上了搖搖擺擺的五路,竟發現站在身邊的人是他。他應該是在前兩站上車的,車上除了他,還有好幾個師大的學生,都是分到伊藍學校實習的。他一隻手拉在吊環上,一隻手揣在褲袋裡,微笑著跟她打招呼:「早啊。」「早啊。」伊藍的臉要命地微紅了。「還是第一次在車上遇見你,」他說,「我的實習都快結束了呢。」「是嗎?」伊藍一驚說,「怎麼這麼快?」「二十天都過去了啊。」他說,「這次是短些,到大四,實習就長了。」「噢。」伊藍說,心裡想,「不知道他大四的時候還會不會再來我們學校實習呢?」「你好像,不太愛說話。」他說。伊藍就真的不說話了,她的手也放在吊環上,陽光將她纖細的手指照得透明,伊藍把眼睛眯起來,看著車窗外,思索每天到底有多少班5路車,除了5路,從師大是不是還有別的公車到學校,怎麼會是第一次遇到?謝天謝地,他也不再說話,和伊藍一樣看著窗外。萌萌不坐公車,她有漂亮的「坐騎」。捷安特的新款,很小的輪子,很高的龍頭,最近在女生里特流行的一款車。「讓你媽也跟你買一輛。」萌萌推著車走,把車停到車庫裡,轉身對伊藍說,「坐公交車多不方便啊。」「她說騎車不安全。」伊藍輕聲說,眼光卻掠到那個身影,他走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操場的那一邊。「聽說實習快結束了。」萌萌也看到他,說,「卜果一走,我們班女生有些肯定哭得稀里嘩啦。」「你會哭嗎?」伊藍問萌萌。「我?」萌萌誇張地笑起來,捏著嗓子說,「我情竇還沒初開呢,我哭什麼哭。」校廣播忽然很大聲地響起來,出乎人意料之外地放出一首蔡依林的歌:「……再見醜小鴨再見,我要洗心革面,人定可以勝天,看我七十二變!」「嘿,一大早放起流行歌來了?」萌萌說。操場上的男生女生都興奮起來,廣播卻「嗒」地一聲關掉了。換成了每日不變的早操進行曲。「抽風咧。」萌萌倒在伊藍的身上。「我進複賽了。」伊藍對萌萌說。「你說什麼?」萌萌說,「你再說一遍!」「我說我進複賽啦。」「耶!」萌萌跳起來,「我就說,你一定行!哦,耶!」「可是我還是不去了,她不同意。」「誰不同意,你媽?」伊藍點頭。教室近了,他站在教室的門口,他的個子很高,鼻子長得超好看,他就要走了,他們還並不熟悉。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溫暖可以留得住。二十天,已經是上天額外的恩賜。「可是,」萌萌不死心地說,「一萬元獎金呢,而且,聽說最後還可以到省里去比賽,獎金更高,難道你真的不想嗎?伊藍,我們偷偷去吧,我來幫你。」